從軍這麼多年,他不是沒吃過敗仗,卻第一次這麼憋屈。
整整一個月,他們如同喪家之犬被人追擊。
康熙同樣狼狽不堪,他看了一眼紙包,搖頭,“朕不餓,你們吃吧。”
怎麼可能不餓,隻是事物就這麼些,還不知多久才能等到援軍,能省一點是一點。
布雅努看看康熙,見他堅持,也不再多說,隨後又小心的把肉乾放進紙包收好。他舔舔乾裂的嘴唇,望著頭頂的灼陽。蒙古天氣本就乾燥,對本就缺水的他們更是雪上加霜。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被曬成烤肉乾。
康熙比布雅努好不到哪裡去。
從京城到蒙古曆時一個月,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因為水土不服病倒,幸好他手裡有雲柔給的藥丸子,又有太醫對症下藥,倒也不嚴重。
卻不知是誰居然把他生病的消息傳了出去,還言之鑿鑿他病的快要死了。葛爾丹本就是個狂徒,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葛爾丹把大軍調集過來居然都沒人發現。
失敗了,堂堂大清帝王,他居然被葛爾丹這個小人打的潰不成軍,狼狽逃竄。想到此處他握拳使勁兒捶打著地麵。
布雅努道:“皇上,當務之急是保重身體。隻有您平安,咱們才能反敗為勝。”
往身後一趟,康熙悠悠歎道:“布雅努,你說這次的事情當真是意外?”雖是疑問但他並沒有要布雅努回答的意思,隻聽他繼續說道,“哪有那麼巧,朕這邊剛召了太醫,葛爾丹就知道了。還有他所帶大軍,斥候是乾什麼吃的,葛爾丹集結那麼多大軍愣是一個人都沒發現。”
淩雲忽然說道:“皇上,奴才鬥膽說一句。奴才觀葛爾丹所用武器似乎不是咱們大清的,他背後會不會有彆的國家支持?”
來之前他也做過功課,大清對火器把控嚴格,火器營更是直接歸皇上管轄,從未曾聽說與外邦進行過買賣。
葛爾丹隸屬厄魯特蒙古準噶爾部,其部落土地貧瘠百姓生活困苦,若不然他們也不會連年掠奪其他蒙古部落。
那麼問題來了,葛爾丹一個小小的蒙古部落首領,是如何擁有那麼多火器的?他覺得比起葛爾丹,這個給他提供火器的人才是其罪當誅。
康熙看了他一眼,然後對著布雅努讚道:“你這個孫子不錯。”
他帶著的這部分人整日忙著逃命、絞儘腦汁想著填飽肚子,今日還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這個問題。
布雅努咧開嘴,“皇上謬讚,他不過是取個巧問出來而已,奴才知道皇上心裡早就有數。”
康熙抬手指著他,他輕笑出聲,笑著笑著難免帶動傷口。捂著傷口他感歎:“你孫女這回可是立了大功,若不是她,朕這條命怕是早沒了。”
柳嬤嬤送東西給他的時候交代過,說這一包裹都是能救命的東西,囑咐他一定要隨身攜帶。事實證明,她說的是對的。
不管是止血藥還是止痛的,亦或者是布雅努拿出來的肉乾,全部都派上了大用場。
也不知她如今在京城可好,有沒有想他?
提起孫女布雅努不說話了。是啊,若不是孫女淘來的秘籍,他與兒孫們武力增長,配合默契,又怎會無死傷。
也不知過了多久,康熙忽然說道:“老五那邊如何了?還沒找到人?”
胤祺到底是他的兒子,康熙不可能完全放任不管,更多時候他還是希望能吧啊對方掰過來的。
葛爾丹的目的是他,又是有備而來,若不是被胤祺推開他早就被一箭射中了腦袋。當時他隻看見胤祺倒在地上,就被人護著離開。這一個多月他除了躲避葛爾丹,也在尋找胤祺的下落。
有時候他甚至會後悔,不過是個女人,胤祺喜歡給他就是了,何必跟他計較呢。現在好了,人生死不知。
有時候他又恨雲宛,恨不得讓人掐死她。若不是她勾引胤祺,胤祺也不會跟著來戰場。若胤祺不急於立功,又怎麼會出事?
提起五阿哥布雅努也不知說什麼,見皇上實在擔心他隻得說道:“皇上放心,五阿哥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姑且不提五阿哥之前如何,就衝著他能毫不猶豫的給皇上擋箭,布雅努就佩服他。
正說著,就見慕雲興奮地跑過來,布雅努輕咳一聲,他才收斂了神情,規矩的給皇上請安,“皇上,瑪法,我跟大哥在前麵發現一條小溪,咱們有水了。”
他們隨身攜帶的水囊早在奔跑的前幾日就喝光了,後麵一個月有時候找不到水源,他們隻能靠露珠、草根給水。露珠能有多少,更彆說草根了,如今好不容易又遇到一條小溪,慕雲怎能不興奮。
而且他跟他哥在來之前嘗過了,溪水沒問題可以食用。甚至他們還在溪水裡發現了幾條魚。
布雅努眼前一亮,“當真,快帶我去。”他對著康熙拱手,“皇上您且在此等候。”這種粗活沒有讓皇上去做的道理,況且萬一有危險皇上還能有機會逃跑。
康熙扶著牆壁站起來,他擺擺手,眼裡有著不容置疑的光。“朕跟你們一起去。你們都是大清的好兒郎,朕自當與你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一路奔跑康熙著實吃了不少苦,早就不如往日嬌氣等著旁人來送。布雅努的擔憂他心知肚明,但是他同樣知道,他們現在就這一點兵力,若布雅努出事,他被抓也是早晚的事情。
既然如何,又何必分開。
見勸不過他,布雅努隻好囑咐淩雲跟在皇上左右,一定要看顧好皇上的安全。他和慕雲則在前麵帶路。
與此同時,雲柔也帶人走到這片山脈附近,張保看著前麵起伏不定的山脈,不確定道:“你確定阿瑪他們在這裡?”這跟他們打聽來的消息不符啊?
他也知道時隔一個多月,阿瑪肯定不會在原地等著他們去營救,可這差的也太遠,說南轅北轍也不為過。
雲柔鄭重的點頭,為了方便,現在的她早就換下了女裝,整個人一副男子打扮。她身上充滿銳氣,做男兒打扮居然一點也不顯得女氣,被人看見頂多會以為是個漂亮的小公子。
五福晉的記憶裡有一宗秘術,其實也不能說是秘術,跟‘追蹤術’差不多,那是修行之人必備的尋人手段。不過她並不是修真之人,體內沒有所謂的靈氣,隻能依靠血脈關係施展。
壞處就是,她因為失血臉色變得蒼白;好處就是這血脈追尋術比尋常的追蹤術更靠譜。
“阿瑪,您應該懂聲東擊西的道理。您說若瑪法還在之前的位置上,他們能到現在還沒找到人。所以,我斷定瑪法一定是故意的,他想要誤導敵人。隻是如今都過去這麼久,我也不知道瑪法的計策能支撐多久,咱們一定要加快速度。”
距離書中瑪法死亡的日期越近,雲柔就越不安。書中可是說了,等大軍找到他們的時候,瑪法早就死去多時,就連皇上都奄奄一息。也正是這次出征給康熙的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苦苦支撐了十幾年人就過世了。
張保心裡也著急,可看著女兒搖搖欲墜他同樣心疼。看著眼前的山脈他就知道不會輕鬆,他擔心還沒找到阿瑪,女兒就倒下了。
“這樣,春燕你帶幾個人留下照顧小姐,我帶著剩下的去找人。”女兒需要休息,阿瑪那邊都走到這份上也不能停,他如此安排。
雲柔堅決不同意,這邊是葛爾丹的地盤,她阿瑪那三腳貓功夫彆說遇到葛爾丹,就是他手下的將領都是給人送菜。再說沒有她,怎麼精準定位瑪法的位置。
“阿瑪,我沒事。”雲柔知道自己的情況,她隻是臉色看起來蒼白而已,其實問題真不大。若不是怕這些人起疑心,她早就用空間裡的東西恢複好了。
“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您若是不同意,大不了我等會兒偷偷跟在後麵。”
張保氣急,女兒這脾氣也不知隨了誰,倔強的很。她說得出做得到。這若是個兒子,他早就揍的屁股開花,偏偏是他唯一的女兒。
張保氣的直跺腳,最後不得不妥協,“休息一個時辰,然後出發。”他指著雲柔命令道,“你現在就去給我睡覺,若不然就彆想跟著去。”
雲柔見好就收,乖乖跟春燕靠在一個大石頭上休息。看著春燕同樣蒼白的臉,她有些心疼,“傻丫頭,累慘了吧。”
哪知春燕搖頭,“我不累,能跟著小姐我很開心。”
小姐一定是忘記了,她小時候被人欺負,是小姐幫她趕跑了壞人,還給她換了差事。那時候她就發誓,日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小姐。
她說的是事實,她真不覺得苦。作為一個丫頭,誰能跟她一樣有朝一日還能跑到戰場?這可是能吹噓一輩子的大事兒,她又怎麼會覺得苦。
雲柔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趁她不注意點了睡穴,把春燕的頭靠在自己身上她也跟著閉上眼睛。
一個時辰轉瞬即逝,雲柔按時醒來。
張保有些不高興,他還想偷溜呢,理由都想好了,就說人叫不醒,哪知他這邊還沒準備行動,女兒就醒了。明明他之前看過了,人睡的很沉。
雲柔也不多解釋,推醒春燕抬腳就往裡走。
想要在山林中找人本就困難,更何況這群人還有意躲藏。從日出到日落整整一日他們都沒找到人。不過,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他們找到了不下一處人生活過的地方。
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天徹底黑下來,一直到亥時末,張保才下令休息。他們一直如此,每日亥時末休息,等到次日寅時初再次出發。
細算下來每日休息不過兩個時辰。
雲柔也跟著休息,等快要出發的時候,她尋了個借口出去,故技重施劃破手指。記住那條紅線的位子,她再次悄無聲息的回到隊伍。
接下來就是帶著眾人順著紅線指引的方向前進。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黑變成天亮,就在他們筋疲力儘時忽然聽到前方有打鬥的聲音。
雲柔頓住腳步,食指放在嘴邊,“噓,”她揮揮手張口無聲的說了‘隱蔽’,之後側耳傾聽,打鬥聲中還夾雜著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很像小哥慕雲。
她走到張保身邊小聲的說著:“阿瑪,我好像聽見小哥的聲音了。”慕雲是侍郎府最小的孫子,她一直都稱呼小哥。
張保臉上一喜,他有些激動,“雲兒,你真的沒聽錯?太好了,總算讓咱們找著人了。”
儘管心裡激動,張保也沒失了分寸,他很冷靜的跟眾人交代戰略。目前還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未免打草驚蛇,他們不適合聲張。
雲柔耳力好,依舊是她在最前麵帶路。
那是一處山坳,從這邊看不到裡麵具體的情況,隻看到外麵有不少人圍著。看這群人的穿著打扮是蒙古人無疑。
雲柔四周張望,發現不遠處有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她帶著春燕爬到樹上,“你在這裡藏好,注意彆被人發現了。”說著她還把身上的弓箭分給春燕一半。
出發的時候每個人除了慣用的武器,還隨身攜帶著弓箭。原本是想著有備無患,沒想到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安頓好春燕,雲柔這才另尋了一處高地,她搭弓瞄準。與旁人一次一箭不同,雲柔如今最多能一次射出五隻箭矢。而她又有係統空間這個作弊器,裡麵不知裝了多少箭矢,也根本不怕浪費。
“嗖嗖嗖,”就像是一個信號,雲柔五隻箭矢射出,其他人的箭也緊隨其後。
“敵襲,敵襲,大家注意隱蔽。”一波帶走近二十個蒙古人,那邊也發現不對勁,趕緊出聲高寒。
他不喊還好,一喊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雲柔手中的箭瞬間瞄準了他。隻可惜這人是個高手,又有所準備,五隻箭矢也隻是讓他受傷並沒能要了他的命。
“兄弟們撐住,咱們的援軍到了。”蒙古人高喊的時候,被他們圍著的康熙等人自然也發現了異常,慕雲年紀小最沉不住氣,他一槍揮出忍不住高喊。
雖然不知道來的是哪個部隊,有多少人,這並不妨礙他們精神振奮。人最怕的是什麼,是絕望是看不到儘頭。如今有了一絲希望,誰又不想拚一把。畢竟沒人真的想死。
張保的箭術太爛,彆人一動不動他還能射空,一旦有了防備他更是隻有浪費的份。見自己射不到人,他索性扔下弓箭,拔出雖說攜帶的槍往前衝。
見衝出來的人是自家阿瑪,慕雲還以為自己眼花,等確定真的是阿瑪,他更是手一抖差點戳到自己人。他對自家阿瑪的槍術記憶猶新,剛想說讓他彆過來,就見蒙古人圍了過去。
慕雲心安理得的退後一步,好了,現在他不用擔心了。
倒是康熙看到這一幕,開口吩咐人往張保那邊靠攏,準備支援。
布雅努見狀說道:“皇上不可,咱們往另一邊突圍。”他們好不容易見到曙光,可不能敗在自家兒子身上。
康熙不解,他看了一眼在敵軍包圍中虎虎生風的張保,故作不滿:“布愛卿不厚道啊,你這兒子藏得夠嚴實。”
布雅努沒空說話,若有空他肯定要嗬嗬兩句。自家兒子什麼德行他能不知道,放他進軍營萬一殺了自己人怎麼辦?
皇上這是不了解情況,等他知道兒子的德行肯定不會說這番話。
雲柔並沒有衝出去,發現自家人一個不少全須全尾她就安心的躲在遠處放冷箭。張保身邊的敵人最多,剛好也方便了她。
她冷箭放又快又準,很快就被敵人發現。蒙古首領捂著肩頭的傷口,狠狠地說道:“乾掉那個放箭的。”
能不狠麼?五隻箭有四支射在他身上,若不是他躲得快其中一支就射穿了他的腦袋。
看到衝著自己過來的蒙古大漢,雲柔不慌不忙,她先射死兩人,隨後才抽出身邊的寶劍對敵。
敵人的數量多,卻不如趕來的都是好手,尤其雲柔說她以一敵十都不為過。不多時對方就敗下陣來,首領不甘的說道:“撤。”
臨走前他放下狠話,“彆以為你們能逃得掉,我汗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你們給我等著。兀那小白臉,爺爺早晚割了你的腦袋。”
最後一句他說的顯然是雲柔。
雲柔也不生氣,她不慌不忙的搭弓,嚇的那人跑得更快,奔跑中他沒注意腳下,差點被石頭絆倒。
“哈哈哈,真解氣。”慕雲一屁股坐在地上,被追了一個多月,這還是第一次見對方狼狽逃竄。
其他人深以為然。
雲柔跟在張保身後,一行人給康熙行禮,“奴才見過皇上,奴才救駕來遲請皇上贖罪。”
康熙伸手拉起他……身後的雲柔,這才說道:“都起來吧。說說吧,你們怎麼來了。”若他沒記錯,此次他們並沒有跟著大軍,而是應該在京城才對。
他問的是張保,看的卻是雲柔。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清雲柔的臉,這張臉他在夢中看了無數遍。
雲柔不自在的躲開康熙的目光,畢竟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注視,她有些無措。幸好張保及時給他解圍,“回皇上,京中出現流言,說皇上……”張保把京中之事說了個詳細,包括刺客的事都毫無保留,“奴才坐立難安,就來了。”
康熙沒錯過張保看雲柔那一眼,他心中明白肯定是雲柔擔心他,所以才會不顧一切來到戰場。
夢裡就是如此,就像當初他得天花,雲柔也不顧一切跟著他,照顧他。在他都要放棄的時候是雲柔鼓勵他。
此次聽到自己有危險,雲柔又怎麼會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