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章(2 / 2)

貴妃總想弄死朕 桑狸 8886 字 3個月前

蕭逸給他斟了一杯熱茶,悠然道:“梁王叔是怎麼跟你說的,你父親當年是他派到朕身邊的細作,被朕發現,指使常景害死了他?”

江淮神色冷硬:“難道不是這麼回事嗎?”

當然不是!

本來在看戲的楚璿猛地抻出腦袋,剛想替蕭逸辯解,卻又被蕭逸狠剜了一眼,她忿忿地又把腦袋縮回來。

“安郎。”蕭逸放緩了語調,喚出江淮的表字,語氣隨意,像是在喚闊彆多年的老友一樣。

他道:“當年朕登基時才隻有四歲,梁王叔擁兵圍宮,是徐慕率禁軍殺進了太極宮,是他親手把朕抱進了宣室殿,抱上了龍椅。若他是梁王細作,若朕當真難容他,那麼今日,坐在這龍椅上的人就不是朕,所有的事都會不同。”

他說到最後,竟將視線落到了楚璿的身上,聊有深意道:“有些人的境遇也會不同。”

楚璿心裡一動,生出些微妙的感覺。

還未等她細想,耳邊傳來江淮疏離寡涼的聲音:“當年的恩怨臣知之甚少,隻有一件事臣知道,父親死後,梁王力求嚴審,是陛下和侯恒苑將此事摁下。父親死無全屍,您卻連一個公審都不願意給他,如今您說你們是忠臣賢君,情義甚篤,若您是臣,您會相信嗎?”

蕭逸道:“那是梁王叔把事情栽贓到了常景的身上,他們同為輔臣,若是眼睜睜看著梁王叔鬥倒了常景,那麼朕便會失去一個牽製梁王叔的人,為了大局,當年是不得已為之。”

江淮緘默下來,眼中冷光淩然,顯然不信。

蕭逸閉了閉眼,耐心道:“安郎,你是讀聖賢書長大的,該知道君子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你不信的事朕也不強迫你信,隻是你如今身在朝堂,行事便利,可以去查,可以多聽,凡是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毫無痕跡,不可能有人可以顛倒黑白一輩子。”

“隻是在查明真相之前,你最好不要貿然戰隊,保護好自己。還有……”他的神情陡然變得嚴厲冷冽:“你幫著梁王往禮部塞幾個人事小,可要是你手上沾了不該沾的血,做了損害社稷的事,就算你是徐慕的兒子,朕也不會留情。”

江淮麵容緊繃,也不知是聽進去沒有,沉默了片刻,起身要告辭。隻是他揖禮過後卻沒走,怔怔地看著楚璿,唇邊提起一抹邈遠清淡的笑:“楚伯伯曾經告訴過我,他與我爹是結義兄弟,他們曾經說好了要做兒女親家的。我先出生,他們約定將來我長大了一定要娶楚伯伯的女兒為妻。”

他凝睇著楚璿,眼底透出溫潤的光:“這是個秘密,我答應了楚伯伯誰也不說,包括梁王。”

語罷,他後退幾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璿愣怔了許久,回憶著他的話,隻覺有一座深埋已久的冰山自水麵緩緩露出真容,帶著被塵封的真相。

她要再往深處挖,卻覺手背一熱,蕭逸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彆費腦子了,今天帶你出來就是要把什麼都告訴你。”

他劍眉輕揚,看向天邊似血燦爛的斜陽,道:“走吧,還有最後一個地方要去。”

馬車一路疾馳,大約半個時辰才停,楚璿挑簾一看,竟是長安城門。

快到關門落鑰的時辰,城門前人煙稀疏,因此顯得那輛黑鬃錦蓬馬車格外顯眼。

楚晏正在城門前遞送文牒,楚玥攙扶著雲蘅郡主站在馬車邊等候,她們的大哥楚瑾在幫著小廝整理馬嚼子。

楚璿不知道原來他們是要今天回南陽的。

望著父親略微佝僂的背影,她眼睛發澀,想挑開簾子下去,卻被蕭逸握住手腕拉了回來。

他朝著楚璿輕輕搖了搖頭。

“附近有梁王的探子,能帶你來看看已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你就在馬車裡看,簾子不要挑得太高,我跟你父親說過了,他知道你會來。”

楚璿回過頭去,見父親已遞交了文牒回到馬車邊,單手攙著自己的妻女上馬車,身子卻偏斜著,視線不著痕跡地左右環顧。

看到他們在的馬車,遊移的視線驟然停住。

因為隔得有些遠,楚璿看不清父親的神情,隻能勉強看見他朝這邊張望,夕陽在西,投落到地上頎長的身影,有鴻雁低飛而過,沒入暮色紅河裡。

在這短短的遙隔對視裡,楚璿終於明白了過去十八年都未曾能明白的事。

她隻知道自己遠離親人,心中暗藏孤寂淒涼,今日才知,父親心中的淒涼未必會比她淺,甚至於他而言,還多了難以言說的愧疚。

塵光緩慢流逝,站在遠處的父親悄悄朝她擺了擺手,她看不清父親的神情,但她直覺,父親應該在對她笑,彎彎笑眼裡應當含著淚花,因為他回頭時躲避著周圍的探子,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揚起一騎黃沙,楚璿坐回繡墊上,聽蕭逸道:“南陽就在宛州境內,而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梁王無路可走,最終隻能派你父親去宛州替他征兵。”

楚璿淚眼迷離地看向他,因為心裡早有了猜測,所以並無太多意外。

“宛州是梁王的巢穴本營,他經營數年的錢糧人脈大多安置在那裡,他有心要在宛州征召操練親兵,為他日後的謀反做準備。而為了帝位穩固,他派去宛州的人隻能是我的人。”

“璿兒,你以為開局是禦史台抓住了你父親的錯漏,死命彈劾他,直至把他送進了詔獄,其實那隻不過是我們謀劃好的一場戲。”

“目的有三。其一楚晏隻有失去官位成為白丁,才能成為梁王眼中不引人注意而又能做事的入宛人選;其二他一直是梁王府抵禦外部風雨的一張盾牌,隻有移開他這張盾牌,把大理寺卿交還給梁王的親兒孫,才能挑動他們爭奪內鬥,讓他們自內部而分裂;其三我指使老師和常景對付楚晏,可以消除梁王長久以來對他的懷疑。”

楚璿心裡一動:“那我為了救父親而給你下毒……”

蕭逸微微一笑:“平心而論,蕭鳶說的對。你這一招簡直如神來之筆,妙極了。那時梁王按兵不動,一來是為了試探我,二來也是在試探你。若說我對付楚晏而使梁王對其消除了一小半的疑心,你這不要命的救父之舉足讓他消除剩下的大半。想騙過這老狐狸,唯有虛實結合,你是真不知道,所以不管他怎麼試探你,從你這裡也得不出真相。”

他搖搖頭:“隻是我們當時都沒有料到你會這樣做,著實被你給嚇著了。還有……”蕭逸略顯悵惘:“我那時的傷心也是真的,因為發現,你果真是不怎麼在意我的。”

楚璿抬眸看他,握住他的手,輕輕道:“那時我心裡其實很怕,怕你真得會吃有毒的糕點,所以下在了榛子糕裡,又準備了兔子。”

若不是這樣,還沒有那麼容易被校事府查出來。

蕭逸心情略好了些,將她攏入懷中,追憶道:“我四歲那年,父皇駕崩。梁王叔為阻止我順利登基,派人圍了太極宮,把我擋在了宮外。是你父親探出康華門守衛薄弱,暗中遞信給了徐慕,徐慕才抱著我殺出一條血路,殺進宣室殿,把我送到了龍椅上。”

“也就是因為此,讓梁王對你父親產生了懷疑,他為了試探你父親的忠心,提出要把剛出生的你接入王府親自撫養。”

“璿兒,我那時才四歲,根本不知道,順利登基的背後,有一個女孩的命運因我而徹底被改變。你總說我對你太好,可你不知道,比起我欠你的,我對你的好實在不值一提。”

楚璿在他的懷裡仰頭,淺瞳水潤,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蕭逸與她心有靈犀,無奈挑唇:“我曾經想過要告訴你真相的,可你自幼在梁王身邊長大,被他教唆蠱惑得太深,對我敵意太深,我實在不敢冒這個險。因楚晏之所以能安穩潛伏在梁王身邊,實在是付出了太沉重的代價。”

他喟歎道:“我不光虧欠了你,還虧欠了江淮,徐慕當年根本不是死在蕭鳶的手裡,也不是如外界所言死在落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