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從前不顯山不漏水的鴛鴦,一躍成了賈母跟前最得臉的,賈母如今是一刻也離不得她了。若不是因著她年紀尚小,如今榮慶堂的執事大丫鬟,怕就要從玻璃頭上,轉到她身上來了。
好在玻璃已經十七了,而鴛鴦也才十歲,對她又素來恭敬親熱,目前是威脅不到她的地位。況玻璃是個有成算的,滿打滿算再有三年,她就要離了榮慶堂出府去了,故此一直在培養接班人。既然如今鴛鴦得了賈母的青眼,和自己關係也不錯,玻璃索性就賣了個好給她,這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從來都不瞞著藏著,是把鴛鴦當做弟子來教了。
如此鴛鴦在榮慶堂地位越發穩固,明眼人都知道,待到玻璃出府去,下一個接班的,定是鴛鴦無疑了。
到了這個時候,鴛鴦才算是徹底站穩了腳跟兒,除卻還有珍珠這一樁心事外,餘下的便都不愁了。
可惜珍珠這一樁,就夠叫鴛鴦頭疼的了。
珍珠這人有些癡性,又因著年少時窮苦怕了的,便很想抓住機會往上爬。雖然素來對外表現都溫柔體貼,可心中很是堅定,算得上外柔內剛,輕易不會改了初衷。
她本就中意寶玉,想要靠著寶二爺這個金鳳凰,日後好提拔自己的娘家爹娘兄弟,再不叫爹媽受苦受窮,典兒賣女的過日子。寶玉又溫柔多情,前次讀書的時候,偶然從書中看到什麼“花氣襲人知晝暖”的句子,還特特給珍珠改了名兒,這是頭一份兒的恩典,越發讓她死心塌地起來。
鴛鴦心中實在苦悶,可又不敢對外人言說,隻悶在心裡發愁。
就這樣又過了三年,鴛鴦已經入府八年,算是十四歲的人了。從前還時常想念家中老子娘們,可自從哥哥金文翔回去後,第一年還收到爹娘的來信和禮物,後來就一絲音信也無,鴛鴦連他們的音容樣貌都記不很清了,逐漸就斷了那份念想,隻一心服侍老太太不提。
幸得老太太極看重喜歡她,玻璃出門子後,當即就提了她做掌事大丫鬟,雖然年紀還小,可走出去任誰都喊一聲鴛鴦姐姐。
這幾年間,賈家陸續有不少事情,珠大爺和璉二爺先後娶了妻,大奶奶是國子監祭酒李家的女兒,二奶奶則是二太太的內侄女王家的千金。兩人一文一武,倒也相處的不錯,如今大奶奶已經有孕三月,二奶奶雖則尚未懷上,可和璉二爺的感情極好,小夫妻倆蜜裡調油的,讓人見了都歡喜。
這一年秋天,珠大爺又要下場秋闈,想要考個舉人出來。府裡人送了他進考場後,無不翹首相盼,可誰知道才過了六天,就有人來報信,說是珠大爺在考場上暈了過去,現下正在醫館中救治!
這話一出可了不得,珠大奶奶當即就撅了過去,老太太和二太太也都六神無主,慌得不行。好在還有個二奶奶王熙鳳,為人最是果決,接連發號施令,穩住了局麵。
先派人去請太醫過府,再找幾個穩妥人把珠大爺接回來,另外派人給大老爺和二老爺送信等等,俱是有條不紊,也安定了府中眾人的心。
等到珠大爺被接回來,太醫細細的診了脈,臉色卻十分沉重。
賈母和王熙鳳等人見了,心中俱是咯噔一下,唯恐有什麼不好。越是這般,她們反倒越是不敢發問,一時屋內氣氛格外低沉。
還是賈赦先開了口,問道:“王太醫,我這侄兒是何情況,好端端的考著試,怎的會暈了呢?”
王太醫歎了口氣,斟酌著說道:“府上這珠大爺的身子骨,本就不算十分強健,又連年苦讀,更是弱了幾分。如今時已八月,天氣寒涼了起來,那秋闈考場上又沒有熱湯熱飯,厚被棉服取暖,再加上嘔心瀝血做文章,一時沒有支住,這才暈了。”
“那,那可有什麼妨礙?”
王夫人忐忑的問道,眼神中的慌亂,縱然是鴛鴦等丫鬟看了,也免不了動容。
王太醫不吭聲了,半晌才道:“很是凶險,我先看一副方子吃著,太醫院的馬太醫對此症最拿手,府裡還是再請他來看看,許是更保險些。如今珠大爺這情況,是半點都不能勞心勞力了,隻好生將養保養為上,切記切記。”
說罷,跟著兩個丫鬟去隔壁開方子去了,隻留下王夫人怔怔楞楞的淌眼淚。連帶著賈母都受不住,眼圈紅了起來,旁邊早有賈珠的姬妾丫鬟們,嗚嗚哭個不住,越發顯得淒涼,有了下世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