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刀戟(7)(1 / 2)

沉夜如今和雪芒在西疆的小城,通往大宛的一條商路上的重要關口城市的郊外,小小的村落最接近群山的地方。當初在被追殺中險而又險地逃脫,雪芒就開始懷疑左丘失的部下裡有人出賣了他們,於是決心隻依靠自己的勢力逃走。

最終他們定居的地方離左丘失原本選的地方不遠,畢竟雪芒困在宮裡,也不知邊疆哪裡究竟更合適,隻能相信左丘失的選擇沒有錯誤。想來左丘失的部下也不會有人猜到他們就躲在這麼近的地方。

雪芒自己有他的渠道,給自己安排的身份是得罪了權貴逃難來邊境的商戶之子,暗中向當地的官員和裡正塞了銀子,就悄悄地定居了下來。

戰爭會影響物價,卻不會影響商人們的**。這條貫通國內外的商業道路,即使在戰亂中也沒有完全停止過使用。而雪芒就帶著沉夜,兩個人隱居於此,日子一長,竟然也彆有一番樂趣。

雪芒是很會過日子的人。財不露白,兩人在外即使身懷重金也不好出手。為了讓殿下不感到寂寞,雪芒就先同路過的商隊交易,聘了一波斯狸奴捕鼠,又延請了一隻尚且隻會嗚嗚叫著喝奶的小狼犬,請中人相了一頭騾子,熱熱鬨鬨地帶回院子裡。

接著,他就去請可靠的匠戶打了舒適的床榻和搖椅,小狼犬和狸奴的屋子,騾子的食料槽。半年後小狼狗已經長得有半人高,又凶又潑,一頓飯能吃三個饅頭一個雞腿,徹底足以看家護院,雪芒才從糧行裡拉回來整車的米麵油,滿滿當當地堆在庫裡。

他能從市麵上的布料裡選出來最柔軟的,親手給沉夜裁製衣物;他能分辨出什麼樣的樹枝燃燒製炭煙氣少、什麼樣的柴火熱氣足又燒得久、什麼樣的竹子製成炭可以濾淨井水以免殿下飲水生病。

村子裡的公雞打鳴之前,他就早早起了,煮上藥和粥飯,查看醃製的醬菜,劈好柴,喂完騾子、狼犬和狸奴,才去叫沉夜起來。

細羊絨的巾子,沾上溫熱的水,擦拭過如同新雪細鹽一樣白皙柔嫩的臉頰,少女從清晨朦朧的夢裡醒來,睫毛顫動,如瓶花的露水一般稚美清新。

“雪芒……”她坐起來,卻仍然無法完全睜開眼睛,眨一眨眼,呢喃著喚他的名字。掙紮著要逃離睡意的神態,好像初生的小羊,令人愛憐極了。

“該起了,小殿下。”

雪芒溫聲說。

沉夜多次要他改稱呼,但他卻執著地不肯。即使冒著風險,也要行奴仆禮,稱呼她為殿下,比在宮裡多一些親近,卻也更加恭敬了——這是一個試圖給自己帶好鐐銬的惡人。

沉夜表現得好像她在宮外比在宮裡輕鬆多了。她打了個嗬欠,然後被雪芒順手捉住擦了擦肉墊的波斯貓小於菟(小老虎)就慢條斯理地跳上了床榻,細聲細氣地咪了一下,鑽到了沉夜的懷裡。

沉夜揉了揉小貓,笑著假愁:“壞寶寶小於菟,叫我如何穿衣呢,嗯?不想讓我起來了麼?”

小於菟又喵了一下,就被雪芒捉住後頸的皮肉拎走了。

“殿下總是貪玩,莫要因為這小畜生著了涼,到時又要喝藥,難不成是美事麼?”

小於菟怨氣深重似的喵嗷一聲跳窗跑了。

早餐是碧粳粥,翠綠的醬菜,幾碟子從集市上買來的小菜,雖然不比宮中的精巧,卻也足夠式樣繁多,用心體貼。

用過飯,捏著鼻子灌一碗溫度適中的藥,嘴邊就剛好塞過來一顆蜜杏解苦。最後再用清水漱口過後,朝著窗的書桌上就擺好了書,花瓶裡插著新剪來的花枝。

沉夜揶揄雪芒:“吾妻甚賢,溫柔鄉勝功名矣。”

雪芒的眼裡就會含笑,將偷偷溜進來的小於菟從沉夜懷裡撈出來,語帶埋怨與她玩笑:“夫君懷裡尚抱著美妾溫存,就來奴這裡賣乖麼?”

沉夜就說:“聘此狸奴隻不過黃魚一串、裹鹽二兩,哪裡比得上夫人呢?”

雪芒也配合極了:“薄幸郎,害奴芳心錯付難回,偏偏甜言蜜語忒會哄人。”

似真似假的玩笑話,托付一些說不出口的心思,含笑的言語反手就紮著自己。越是若無其事,越是舉步維艱。

就這樣安生地過了幾個冬去春來,某一天雪芒從城裡回來,帶回來一個新的消息:左丘失登基了。

沉夜靜默下來,過了一會兒,說:“阿兄還安好,那就很好了。”

雪芒恍惚地握拳,聽見自己低聲說:“殿下如果想回京的話,……我就送殿下回去。”

沉夜說:“原先為了擺脫宮裡的人,不是已經假造了屍體了麼?恐怕阿兄如今,早已以為我……不在了。這樣也好,我原本就不姓左丘,不是那裡的人。隻是辛苦你,要照顧我這樣一個病秧子。”

雪芒的心裡是憤怒與愛憐交織的灼熱。

他的內心有一個細微的聲音主張,說殿下不願意回去也很好,他們可以相依為命,自由自在地共度餘生,即使沒有最好的榮華富貴,也不缺少自由與安閒。他可以把殿下照顧得很好,他們像一對……夫妻一樣,在這裡廝守餘生。

為什麼要回宮裡去?左丘家的人都是瘋子。他聽過宮裡的秘辛,知道沉夜的身世。左丘失也一定會像他的父親那樣毫無禮義廉恥地對待他血脈相連的妹妹。

他知道左丘失看向殿下的目光,那是野獸的掠奪與**,肮臟又血腥,一定會傷害他溫柔脆弱的小殿下。

……是的。乾脆就把殿下留在這裡好了。

這有什麼不對?

他會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殿下,用自己的身軀鑄成安全溫暖的居所,並且為她擋去一切醜惡和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