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刀戟(7)(2 / 2)

但是殿下會願意嗎?他應該任由自己自私地留下殿下嗎?

她是那麼地美好,怎麼能因為一個身體殘缺、地位低賤的太監的私心,就把她困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

雪芒……他甚至都不算是一個男人。

他猛然跪在地上:“殿下恕我無禮。殿下不因為幾乎喪命而……有過怨恨麼?”

沉夜把他拉了起來。

她握住雪芒的手。他的手因為體寒而顯得略涼,被她這樣親密地握住,幾乎痙攣著想要逃開,卻又竭力安分地留在她的手心一動不動,像馴服的野獸,緊張地收起利爪。

“雪芒,倘若沒有阿兄的話,我可能甚至無法出生。我是懦弱的人,隻肯躲在書裡想事情,這也要多虧阿兄肯去乾涉那些……爭權奪利的事情,才能給我這樣安閒的機會。如果沒有這樣的環境,恐怕我也是壞人的吧?”

她輕聲說,“隻是看一看史書就能明白的,我想所謂政治從來都沒有過乾淨的時候,往後也不可能有乾淨的可能。這個世界上也許一直都會有戰爭,死亡,爾虞我詐,所謂的肮臟的事情。我不喜歡那些,所以從來不看,也不肯參與,但是阿兄卻不得不參與其中。他是勝利了,卻也隻能這樣子勝利,所以我怎麼會怪阿兄呢?”

她的異色的眼眸顯露出一種怪異又美麗的光采。溫柔的,哀憫的。像寶石一樣的顏色,讓她的溫柔仿佛來自天外的人,俯視著芸芸眾生。

原來她不是不懂得政治與戰爭等等。她一直都是這樣,聰慧剔透,什麼都能一眼看透。她的不染塵埃不是天真,隻是太過聰明。

她可憐著所有天下的人,可憐他們掙紮求生,利來利往,在泥淖中搏鬥,在懸崖峭壁上互相殺戮。勝利者和失敗者,高尚者和卑鄙者,不凡的和平庸的,在她這雙奇異的眼眸中看來都有著獨自的光彩。世間眾生在她眼裡看來毫無差彆,都可以被體諒一般。

雪芒眨了一下眼睛。有眼淚從眼眶中滴落出來。

……不是感動。

是絕望,和決心。

殿下。

我的殿下。

是仙人托生麼?這樣溫柔而無情,打破了他所有的卑微的期盼。他的愛於一瞬間徹底陷入絕望的深淵,但是同時也絲毫都不會損壞。絕望而完整的深愛成了最好的火焰,將他錘煉折磨。

“對不起,雪芒。”她說,“如果雪芒不願意,那麼不回京也沒什麼的。我知道雪芒是為我好的,所以我也想對雪芒好。我們就在這裡,一直生活下去好了。隻希望我不要太拖累雪芒。”

在痛徹心扉的絕望與欣喜之中,雪芒被她輕輕地攬在懷裡。

“雪芒就像我的家人一樣呀。”她說。

雪芒於是說:“嗯,我知道。……沉夜。”

他的手顫抖著抬起,終於輕輕地放在沉夜的背上。

足夠了。即使不再克製距離也可以了。因為一切都有了答案,他們可以相伴終生,卻絕對不會相愛。

**

左丘失從空茫的夢中醒來。

回顧過去,他可以承認自己也許有失誤,但卻絕對沒有錯誤。為了走向權利的頂端,父親是不需要的,外戚是不需要的,兄弟是不需要的,甚至忠心耿耿的跟隨者也是可以消耗的。他沒有耐心經過幾代人來緩慢地消耗現有勢力,頂著壓力變革,選擇了走險棋,麻木皇帝,把世家力量糾結成一股,等他們內耗之後,再燒起一把火,徹底清洗掉如今的局勢。

他沒有同情心,沒有道德觀,沒有憐憫,也沒有自省。他隻享受勝利的快感,俯視與掌控的樂趣。

他曾經以為沉夜是他的良知,是他自身。在為沉夜考慮的時候,他像為另一個自己的利益考慮一樣,隻是那個自己更柔軟,所以需要自己來保護她。他們是共生的一體。他對她的寬容和溫柔都是對自己的讓步,本質上是自私而不是感情的體現——

可是直到突如其來的失去,痛感才提醒他有什麼出了錯。

他的定義不正確。

沉夜於他而言不是自我的一部分,而是被珍藏進血肉的異物。原來他這樣的怪物也有著感情,摻雜著畸形的**與渴求——

他的小怪物,小狸奴,……他的妹妹。

把她找回來。

讓他來承擔一切罪孽。但是,他要擁有她。

作者有話要說:咕咕咕,3/2(今天)還會有更新,不過就先這樣!

好吃不好吃請隨時留言告訴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