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1 / 2)

排異。

葬禮有些匆匆忙忙,但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甚至可以說是體麵而莊嚴的。畢竟操辦這一切的是薄遵。

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他依靠著牆角,久違地點燃一支煙。

不,他沒有這個癮,也並沒有感到什麼激烈的情緒起伏。他隻是莫名覺得自己需要這樣一支煙。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他的視線垂下,看到一邊的袋子裡擺著幾瓶酒。是祭奠的禮物,很適合沉夜。她活著很少克製,總是一種縱容自己的**枝葉蔓延肆意生長的姿態。

煙抽了兩口,薄遵掐滅了。

他沒有煙鬼常有的那種用力地吸上最後一口才摁滅火星的習慣。他對這一類享樂是毫不留戀的。

他開始收拾東西。分門彆類,有條不紊,鐘表的每一個針腳都記錄著他的穩定和秩序。最後是瑣碎的事情。或許瑣碎,或許不,總之他坐到桌前才想起來這一點。

拉開抽屜,晃一晃棕色的小藥瓶。咚。丟進垃圾桶裡。

他起身到了沉夜的房間的門口,止步,沒有推開門。想了一會兒,又轉身回到書桌前。

打開電腦,那個房間的攝像頭拍攝著空畫麵: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一切,相框,沙發,地毯,一切都靜止不動。隻有微風偶爾會把窗簾撩起來,像一種細微的探尋,謙卑地詢問他有何貴乾。

他隻覺得有一點點異樣的感受,但難以用語言去概括,也無法用既往的經驗將之分類。無從下手的異樣,不痛不癢,像肉芽,隻是讓他有點在意。

盯著這畫麵看了好一會兒,他移開了視線。

否定,否定,他反複否定地尋找正確的選項。不是悲痛。不是難過。不是孤獨。他有些疑惑於自己竟然找不出來答案。

——這是最初的狀況。

後來症狀日益惡化。

但這一切並不影響薄遵本人的運行。他照常上班,完美地完成一切工作,謙遜、溫和、彬彬有禮。

隻是那異樣感還存在,還有其影響力。他開始日漸消瘦,常常失眠,像依存症一樣反複地點開那監控裡的空蕩蕩的畫麵。

他的大腦沒有想象力的功能。那畫麵裡本該被填滿時間的碎片,她的身影,紅色,潔白的肩頸,一具年輕而甜美的身軀如何在那沙發上疲憊地小憩,她如何閉上眼瞼如尋覓醉意一樣尋覓一個纏綿的吻,燈關了又開,花的香氣,毛毯的觸感……但這唯一的逃生出口被他看丟了。那情況隻能更急轉直下了。

他反複地打開那畫麵,卻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這讓他覺得自己像主人搬家後丟棄的小狗,總是徘徊在一個地方不去。

啊,庸醫靈光一閃。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病灶,並決定立刻切除這一塊冗贅發膿的傷口。

他拆了監控、賣掉了她的所有作品,徹底刪除了那些他一次都沒有再點開過的影像。最後他徹徹底底地搬了新家,封存了任何讓他重回過去的可能性。

也許這就是他所能用到的最有力的抗生素吧。

然而沒有用,他最終還是發現他的體內寄生著一種古怪的東西:它吸收著他的所有的養分和情緒,急劇地膨大、成長,占據他皮肉下的每一寸細胞繁衍茁壯。

它帶來劇烈的眩暈和堅硬的鑿斬式的疼痛,使他夜不能寐、心不在焉。它剝奪思維,他頭昏腦漲。剝奪視力,他眼前出現炫目斑斕的噪點。剝奪聽力,他的鼓膜脹痛著仿佛在接受洪流的衝鋒,尖銳的蜂鳴好像什麼外星生物在狂嚎著主張著什麼意見而他絲毫不能理解——

他倒在了地上。

劇烈地喘息。心臟用力地搏動著試圖拯救他。不會思考的心臟,整個身體唯一沒有背叛他的地方,狂熱地將他從安寧的無意識中喚醒。

一種強烈而龐大的存在從他的胃部開始膨脹,順著食道蠕動到他的胸腔。好像幾十年的廢報紙的文字一齊卡在了他的喉嚨裡。缺乏什麼力量,那東西即將孵化……

排異反應越來越劇烈,接近於嘔吐的痛苦從內部脹大——而他握緊了拳頭,一下!一下!他用力砸著自己的胸膛,試圖把那東西逼出來、錘出來,或者乾脆就與之同歸於儘——一種空洞的可怕的預感不停地刺痛他的大腦,但他無暇多想——

“——”

好像是一個字。或者兩個字。或者是三個字。或者根本不需要文字。

那東西確確實實離開了他的身體。

沒有聲音——頂多,頂多是流淚,無法哭出聲音的哀嚎。有什麼切切實實地被他用他的□□和靈魂的營養憔悴地哺育出來。

那東西不適合我。裝在我的體內,會引起太強烈的排異反應。

他想。

他張了張嘴。

“……。”

啊,啊。

他放棄了嘗試。

**

庸常。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