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第 195 章(2 / 2)

最後的帝王 青色兔子 19126 字 3個月前

那女子走到劉協身前三步,盈盈下?拜,道:“妾身黃氏,夫君不知陛下?親臨,疏於?迎接,請陛下?恕罪。”

劉協便?知道這是諸葛亮的妻子,黃承彥的女兒?,定睛看去,隻?見她雖然?發梢黃色、皮膚偏黑,但是也絕對算不上醜陋,且雙目靈動,隱然?有顧盼生輝的光彩。諸葛亮在這樣年輕的時候,就能在荊州聲名鵲起,與入了黃承彥的眼,娶了這位黃小姐,不無關?係。

劉協溫和笑道:“不知者不罪,是朕來的唐突。”

在劉協打量她的時候,黃月英也在暗暗留意皇帝的神態,因方才那童子進來轉述的話,是極不客氣?的,隱隱透著威脅之意——早見晚見,皇帝征召,豈能不見?黃月英可不想要丈夫得罪了初來乍到的皇帝,因此才出麵迎接,誰知一探之下?,卻見皇帝聲氣?和緩,絲毫沒有慍色。她稍微鬆了一口氣?,這也是她主動出來的緣故——就算皇帝有所不悅,恐怕也不好對她這位婦人發作。總是能緩一緩的。

劉協指著簷下?那新奇的棋盤,問道:“夫人可會下?此棋?”

黃月英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露出一點羞赧之色,好在皮膚黑倒是看不太出來,低聲道:“這是妾身閒來無事,自己做著玩的,下?棋的規則還沒定清楚。”大約是怕皇帝失望,又走上前去,從案幾底下?捧出來另一幅棋盤,道:“這是妾身夫君所製,規則已經明晰。”

劉協看時,卻見是一個六角星形狀的

棋盤,盒子裡裝了六種顏色的棋子,與後世的跳棋很像,便?笑道:“請夫人教朕。”

黃月英笑道:“這棋兩個人到六個人都能玩。”說著便?解釋規則。

劉協聽?著,因為有後世玩跳棋的經驗,很快便?明白了,坐在對麵道:“請夫人與朕對一局,如何?”

諸葛亮還沒有回來,黃月英要招待好這位貴賓,因此謝罪過後,便?斜簽著身子坐下?來。

劉協用黑色的棋子。

黃月英原是慣用黑色的,但總沒有要皇帝讓著她的道理,因此挑了紅色,慢慢擺起來,口中又道:“家中童兒?,鄉野之中慣了,衝撞了陛下?,還請陛下?原宥。”

劉協微微一笑,手上擺著黑子,仿佛是漫不經心道:“夫人太過謙了。荊州大公子不也撲了個空嗎?”

他口中的荊州大公子就是劉表的長子劉琦。

劉琦昨日出城,來見諸葛亮,想要求教,但是諸葛亮早已經躲出去了。

這些都瞞不過馮玉的耳目,也就瞞不過劉協。

劉協也是知道此事後,徹底放棄了劉表的兩個兒?子。劉琮的蠢笨,他早已經在昨日見劉琮、蔡瑁與張允時領教過了。這大公子劉琦卻是個看著聰明,其實也蠢笨的。要知道諸葛亮此時與蔡家是連著親的,蔡家原本又是支持劉琮的,劉琦來向諸葛亮問計謀,又不是從前兩人有過命的交情,這不就相?當於?與虎謀皮嗎?

諸葛亮避而不見,這還是好的;若是那等歹毒的,反而設個圈套下?來,隻?怕劉琦到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黃月英擺著棋子的手微微一顫,聽?到皇帝點出劉琦來訪之事,便?知道自家的動靜都在皇帝掌握之中。

荊州動亂已經三個月,她與夫君其實是避禍出城。劉表一死,朝廷的勢力介入,到時候等著他們的究竟是清算,還是起用,都在皇帝一念之間。

兩人擺好棋子,你來我往。

劉協是心無旁騖,黃月英卻在猶豫要不要讓,因此一時就成了不輸不贏的場麵。

便?在此時,淳於?陽從去而複返,在劉協耳邊輕聲道:“陛下?,諸葛亮在司馬徽家中。同在的還有龐統、徐庶等人。”

諸葛亮的童子出去尋找主人

報信,暗中保護皇帝的郎官便?分了一隊隱秘跟隨。

劉協不緊不慢又挪了一子,低聲道:“那又如何?”他們這些名士,每日閒暇不都是聚在一起高談闊論嗎?比譬如諸葛亮所製作的這棋盤,少?則兩人可以?玩,多則六人可以?玩,正合了他們平時聚會用,再多也不過是六個人。

淳於?陽在皇帝耳邊,又低聲道:“他們雖然?日常也聚,但從未這麼早過。”他手下?的郎官探明之後,跟馮玉帶來的人一交換消息,便?覺出問題來了。

馮玉在荊州,對於?這些大族名士也是派了人盯梢的,這些人雖然?是文士,但手中的力量也不容小覷,若是聚在一起,密謀些什麼事情,一著不慎,就會釀成大禍。往日諸葛亮、司馬徽等人也有這樣一人召集,數人同來玩樂的情況,但通常都是日上三竿之後,才派童子來邀請,興致高了,最多當夜就不回家,宿在一處。

但是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一大早就召集了各人前去司馬徽家。

就好像,就好像司馬徽知道今日會有什麼大事兒?一樣。

劉協手指間夾著棋子一頓。

他身邊的安保一向是極為嚴密的,自汪雨之事後,更?是小心之上又加了一萬個小心。

淳於?陽低聲道:“陛下?,不如早歸。”

如果司馬徽知道皇帝要來,那麼在司馬徽之外,必然?還有什麼人知道這消息。

有心算無心,南城郊這一片都可能不安全。

而此刻司馬徽府中,諸葛亮原本正與主人、龐統、徐庶等人談論荊州形勢,隻?是不知為何,今日司馬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見到自己家的童兒?來了,諸葛亮便?叫他進來說話。

那童兒?卻隻?是打手勢示意諸葛亮出去。

徐庶與龐統都笑道:“孔明快去吧,怕不是弟妹傳話。”

諸葛亮便?出門來。

那童兒?打著磕巴,躲著人小聲道:“先生快回去吧,家裡來了貴客。”見諸葛亮還要笑,忙附耳道:“是陛下?來了。”

諸葛亮神色一變,有些不敢置信,與那童兒?對看了一瞬,這才入內請辭。

徐庶與龐統都笑道:“果然?是弟妹來尋你了。”

司馬徽坐在上首

,看著諸葛亮的神色有些奇怪,低聲道:“你自去吧,咱們改日再聚。”

而另一邊草廬簷下?,劉協當機立斷,起身笑道:“看來這一局朕是贏不得了。朕還有些事情,這便?告辭了。”

黃月英沒想到皇帝這麼快就要走,又不想丈夫錯過這樣寶貴的機會,此時卻也不能攔著皇帝,隻?能起身笑道:“妾身明日讓夫君去給陛下?賠罪可好?”

劉協看一眼陰雲密布的天色,淡聲道:“這兩日怕是都有雨了。”

黃月英望著皇帝。

劉協忽然?問道:“夫人這裡可有諸葛先生的舊衣裳?”

黃月英道:“是有幾身……”

“給朕帶走吧。”

這個要求可太奇怪了。

黃月英看著皇帝忽然?冷肅下?來的神色,卻也沒有多問,匆匆入內,不一刻捧衣而出時,卻見皇帝已經不見蹤影,隻?那一位黑麵的將軍還等在簷下?。

淳於?陽接過那一疊衣裳,便?要離開。

“將軍,”黃月英叫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淳於?陽轉身看她一眼,甕聲甕氣?道:“外麵雨大,夫人就不必出來相?送了。”他闊步衝出簷下?,解了拴在樹上的馬,在越下?越大的雨中,一躍上馬,追著車隊尾而去。

黃月英立在簷下?,對著雨幕中遠去的皇帝車駕緩緩一福,眉心卻深深蹙起——究竟發生了什麼?

皇帝車駕內,劉協取了銅暖爐,遞給曹昂。

雖然?荊州比北邊要暖和,但這冬末的凍雨一淋,還是容易激出病來。

劉協擦著自己臉上的雨水,他沒有等從人舉傘就出來了,低聲問道:“是哪裡走漏了消息?”

皇帝在外的行蹤,是最頂級的秘密,不應該為外人知曉。

馮玉要負主要責任,但此時也顧不上說請罪這等無用的話,蒼白著臉,緊張回憶著,輕聲道:“這次跟隨出來的郎官,是宮中出來的,都是子柏親手調|教出來的,又經了當初汪雨之事的篩查,不該再有問題。臣這邊用的士卒,是當初跟隨甘寧從永寧郡出來的,與荊州勢力也絕無瓜葛……”

會給司馬徽通風報信的,多半會是荊州的勢力。

曹昂捂著暖爐,隻?覺熱氣?從手心湧入心頭,漸漸

緩過來,方才凍得發青的麵色也和緩了,見馮玉緊張、皇帝沉默,便?開口輕聲道:“可能性太多了,甚至未必是有主的事兒?。劉表之死,原本跟隨他的人,恐怕也有心懷怨恨的。咱們今日一路過來,沿途也有許多人看到……”他說到這裡,忽然?一頓,雖然?如此,但司馬徽一早就邀請了諸葛亮等人,肯定是早就得到了消息,而不是從沿途見到皇帝車駕的人那裡聽?來的。

外麵風雨聲大作,愈發襯得馬車內忽然?的沉寂暗潮湧動起來。

劉協見曹昂與馮玉都憂心忡忡,抹乾臉上的雨水後,笑著寬慰道:“你們想得也太凶險了,如今也不過隻?是猜測。興許司馬徽什麼都不知道,就是今早起來興致太好,忽然?請了幾位好朋友前去聚一聚呢?”

曹昂與馮玉都是勉強一笑,知道這個可能性近乎於?無。

忽然?馬車一頓。

曹昂與馮玉那勉強的笑容都是一僵。

“前麵有車。”淳於?陽在馬車旁大聲道,他的聲音在風聲、雨聲中聽?起來有些遙遠。

在可能遭遇伏擊的情況下?,貿然?停下?來是很危險的,所以?車隊並沒有停。

劉協與兩名心腹臣子相?顧驚疑。

馬蹄踩在雨水中的聲音由?近而遠,又由?遠而近。

淳於?陽的聲音再次響起來,“是諸葛亮和此前去請他的童子。”

劉協當機立斷,道:“停車,請諸葛先生上來再走。”

此時道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莊稼地,一個人都看不到。

淳於?陽先派人查探過前方兩側沒有埋伏弓箭手,這才下?令停車。

車隊一停,隨行的郎官與士卒都刀劍齊出,警戒四?顧。

諸葛亮在司馬徽家中,聽?童子說皇帝來了,忙不迭辭彆?回家,誰知行到半途,正遇上這場大雨。他坐的牛車是沒有頂的,此時也當真狼狽,誰知道迎麵撞上一列高頭大馬的車隊,而後又見對方刀劍齊出,饒是他才華過人,也難免要心驚肉跳一番。

諸葛亮衣衫濕透,登上了皇帝的馬車。

車隊再次全速行進起來。

諸葛亮矮身入內,卻見正對麵大馬金刀坐了一位黑袍年輕人,一左一右分彆?坐了一位青年,左手邊

的青年端方清正,右手邊的青年風華絕代。

諸葛亮拖著還在滴水的濕衣,進退不得,跪地道:“草民諸葛孔明,見過陛下?。”

劉協看著這位與自己同齡的年輕人,見他雖然?雨中狼狽,但相?貌堂堂,高大清俊。隻?以?相?貌而論,的確比他的夫人要高出一層。若是兩人才學相?當,那諸葛亮能攀上黃月英的家世,倒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衣裳都濕透了吧?”劉協溫和道,遞了一包衣裳過去,“換上吧。”

諸葛亮接過來一看,正是家中舊衣,心中奇怪,不好細問,見皇帝盯著自己,不禁感到窘迫,低聲道:“草民這便?下?去換……”

“外麵下?著雨,你出去不是又淋濕了嗎?”劉協平靜而又不容拒絕,“就在這車中換吧。”

諸葛亮看一眼在座三人,要他在人前換衣,這也太!

馮玉在旁低聲道:“孔明先生勿怪,路上倉促,不曾查驗。先生隻?換外裳也可。”

諸葛亮頓了一頓,這才明白過來,瞠目結舌,道:“陛下?是懷疑草民……?”他麵色漲紅,冷聲道:“請準草民下?車。”

有道是士可殺不可辱,皇帝一見麵就懷疑他,甚至不惜要他人前換衣,諸葛亮哪裡能受這等屈辱。

外麵的風雨聲越來越淒厲。

劉協此時心中有許多猜測,盯著諸葛亮,道:“你是自己換,還是朕叫人進來給你換?”

諸葛亮氣?得渾身發抖,然?而人在皇帝車中,若皇帝要他死,也不過一句話的事。他不願浪費生命在這等小事上,當下?抖著手寬去外袍,解下?腰間飾物,見除了幾枚印章、一柄竹刀、一環玉佩之外,彆?無他物,身上的中衣也被雨水淋濕了,但他是絕不可能再脫中衣的,又換上了皇帝遞來的舊衣。

劉協伸手,將那一柄竹刀遞出去,交給了淳於?陽。

當諸葛亮再次穿戴齊整,他已是連脖子耳朵都紅透了,低著頭盯著馬車底板,不如此就難以?掩飾心中憤恨。

劉協這才鬆了口氣?,上一次他放鬆警惕,險些送了子脩性命,自那以?後,再如何小心都不為過了。

劉協看著跪坐在對麵的諸葛亮,輕聲道:“得罪了先生,待

此次事了,朕再向先生賠罪。”他知道此刻說什麼好聽?的都沒用,便?隻?說了這麼一句,又閉上了嘴巴。

諸葛亮陷在羞窘憤恨的情緒中,也沒有察覺此時車廂內詭異的氣?氛。不管他以?後能有多大的成就,此時也不過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被強權逼迫,受此羞辱,一時之間,是很難釋然?的。

劉協方才原本可以?不管諸葛亮,任由?他帶著童子繼續前行。但如果今日這鄉間真有人埋伏,恐怕諸葛亮要受殃及,萬一死了何其可惜。所以?劉協還是下?令,要諸葛亮上了這一輛車。雖然?這輛車,此時也並不安全多少?。

“陛下?,三裡前的那條路封了。”淳於?陽又送來一個壞消息,“還不清楚是誰的人,看著有幾百名士卒。”

三裡前的那條路,是能容下?皇帝車駕的唯一去路,其餘的小路都不能讓這駕馬車通行。

劉協眯起眼睛,應對道:“車隊不停,仍往前去。你們隨朕下?車,咱們都換上這些舊衣裳……”他想了一想,“避到來時那戶巫家去。”

作者有話要說:萬貴妃給大家請安^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