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第 218 章(1 / 2)

最後的帝王 青色兔子 16729 字 3個月前

《最後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果然如曹昂所料,馮玉收到信後,立時回信,要求自己帶兵前來,而不是隻甘寧領兵而來。

皇帝應允之後,馮玉即刻領兵自襄陽而來。襄陽距離吳郡並不遙遠,馮玉從接到消息到召集兵馬,再到一路趕來,隻用了不足十日。

馮玉入行宮,左有甘寧,右有蔡瑁獨子蔡勳,齊來麵見皇帝。

劉協正與周瑜、曹昂商議為剿匪在吳地用兵之事,見了馮玉,笑道;“當初朕離開荊州,你是百般不舍,不知道的還以為要生離死彆。如今怎麼樣?不過幾個月便又見著了。”

馮玉的確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再來見皇帝,而且還有建功立業的機會,故意笑著哀歎道:“原來陛下籌謀早定,隻是臣從前不知,自己還心酸不已。”

劉協笑對周瑜道:“這位就是朕此前同你說的,朕的馮都督,最是會說話的。今日見了,如何?”

周瑜知道馮玉這位荊州的持節都督遠道而來,將會與他一同領兵處理吳地剿匪一事,是自己接下來這段時間內的重要合作對象,因此自馮玉一入殿就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縱然是周瑜這樣的風流美丈夫,也在見到馮玉第一眼的時候感到驚豔,隨後看他談笑氣度,果然叫人如沐春風,不負美名。這等人物,一來叫人忍不住要傾心相交,二來又叫人要小心戒備,因為難以探知對方深淺。

此時見皇帝問來,周瑜望著馮玉,笑道:“素聞馮都督美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馮玉也知,這位周公瑾,就是自己這次領兵來吳地剿匪所要配合的主將,也盯了他一眼,隻覺這周瑜比自己想象中要年輕許多、立在皇帝身邊雄姿英發氣勢不凡,因含笑拱手道:“見過周都督。”

劉協看向跟在馮玉左右兩側的甘寧與蔡勳,笑道:“甘興霸跟你同來,還在朕意料之中。怎麼連蔡瑁將軍的獨子,也給你拐來了?”

甘寧與蔡勳聽皇帝提到自己,都再次上前見禮。

這蔡勳乃是荊州本地最大勢力蔡瑁蔡將軍的獨子,年方十六歲。

這次馮玉領兵離開荊州,赴吳地剿匪,雖然有諸葛亮坐鎮荊州,但還是要防備蔡瑁等人生事。而蔡勳年少,正是渴望建功立業、脫離父親與家族掌控之時。馮玉思量之下,便“拐帶”了蔡勳領兵前來。蔡瑁此時見侄女婿諸葛孔明做了荊州刺史,而這半年來,民生逐漸恢複,眼看著荊州是越來越好了,內心深處,與朝廷合作的想法就更多了。既然兒子願意,蔡瑁也沒有阻攔,反而還派了兩名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將隨行,既是保護兒子安全,也是探查吳地形勢。而馮玉帶了蔡勳同來,也就不擔心蔡瑁在荊州作亂了。

“蔡小將軍,上前來給朕看看。”劉協笑著睨了馮玉一樣,見馮玉乖巧站在一旁,不禁感歎玉奴進益了。

蔡勳在荊州時,曾參與過皇帝舉辦的宴會,隻是他年幼又無官職,因此坐在末席,隻遠遠望見高台上的人影,並不曾看清皇帝麵容。

此時聽得皇帝招呼,蔡勳懷著激動的心情上前來,臉上透紅,大聲道:“末將蔡勳,奉馮都督之命,帶一萬精兵,前來吳地剿匪。”

“很好。”劉協笑道:“中氣十足,少年了得。”

其實蔡勳的身形在同齡人中並不算出眾,皇帝誇的其實是他帶來的這一萬精兵,這是他父親蔡瑁的一片愛子之心。

周瑜聽得一萬精兵,也是眸光一動。

要知道此時精兵是極為難得的。自東漢以來,士卒多是從世代軍戶之家出來。但這□□之下,軍戶的製度已經毀的差不多了。於是前些年從長安開始,又實行屯兵。吳地也效仿長安,實行屯兵製已有一段時日。屯田製保障了士卒基本的衣食,但出來成效也還是需要時間的。而且在戰地工事、耕種田地、日常訓練等各方麵的組織上,需要精密的管理,這就需要有經驗的管理者。而吳地在實行屯田製之前,最矯健的青壯都已經被豪強大族搜羅了去,成為了部曲私兵。後來屯田製養下的士卒,要出精兵就難很多。

這是吳地士卒資質現下還不高的原因。

在此之外,這次吳地剿匪,是要往山林中去的,需要的是訓練有素的陸軍。而吳地最優良的,卻是熟悉水上作戰的水軍。

所以吳地要剿匪,就需要及時大量補充精良的路上步兵。

而荊州持節都督馮玉奉召而來,帶來共三萬兵馬,其中馮玉親領一萬,甘寧領一萬,蔡勳又領一萬,都是精良的步兵,正是吳地當下最需要的。

周瑜忍不住又看一眼正與蔡勳親切談話的皇帝,不禁有些慶幸,自己那日一念大善,選擇了與朝廷合作。

“要剿匪,還需要詳細的輿圖。”劉協察覺到周瑜的目光,“這一則還是吳地人熟悉。”

可就算是吳地的人,不在山地之中居住,也不會很熟悉其中的地形。而孫策在的時候,幾次剿滅山越匪賊失利,都是因為不熟悉其中地形的緣故。

周瑜道:“臣去想辦法。”

劉協點一點頭,又與他們談論了片刻剿匪如何用兵之事,就放周瑜等人下去處理細務,隻留了馮玉說話。

一時殿內隻剩了劉協與馮玉君臣二人。

劉協神色沈靜下來,方才殿內仿佛歡樂聚會般的氣氛也隨之消散了,他問馮玉道:“你來了吳地,荊州諸事都托付給誰了?”

馮玉也肅容道:“臣走後,荊州諸事都托付給荊州刺史諸葛孔明。有蔡勳在此,倒是不懼荊州生亂。”

拿住蔡瑁的獨子,也就拿住了蔡瑁;拿住了蔡瑁,也就拿住了荊州。

這一點君臣二人心知肚明。

劉協瞪著馮玉,然後眼睛一眨,笑了,道:“玉奴學壞了。”

馮玉也笑起來,道:“臣不過是追隨陛下罷了。”這話也是雙關,既可以說他是為了追隨皇帝來吳地,不得不施展這等手段;也可以說是追隨皇帝的行事風格,該“壞”的時候就要“壞”起來。

劉協笑道:“這麼看來,你倒是很認可諸葛孔明了?”否則也不能放心離開荊州,而把諸事都托付給諸葛亮。

“陛下選用的這位荊州刺史極好,超出了臣的預想。”馮玉回頭想來,這諸葛亮倒是不枉皇帝親自去尋訪,隻是當初他呈給皇帝的荊州可用俊才沒有一百少說也有八十,怎麼皇帝隻看薦信就能從中選出最傑出的來呢?也能感歎一句,皇帝就是皇帝,他自然是不能及的。

說到諸葛亮,馮玉又想起一事,道:“荊州刺史夫人黃氏托臣轉交給陛下一物。夫人說您一看就知道了。”

聽說是黃月英托馮玉轉交之物,劉協微感詫異,道:“何物?”

一時馮玉的隨從進殿呈上黃氏所托的物品來。

劉協見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木箱,打開來時,卻見裡麵分了三層,每一層收出來,都是一張寫了字的紙,紙上的字都一樣,乃是解釋易經的一句話,“天地交而萬物通,上下交而其誌同也”。

劉協比較著看這三幅字,隻見最上層的是黑底白字,中層的是白底黑字,底層也是白底黑字、但是比中層的字要清晰許多。

馮玉也在一旁看著,道:“這最上麵一層的字,像是拓印的。至於底下這兩層的字,臣卻看不出。”

劉協卻是一看就明白了。

當初他在荊州的時候,曾與諸葛孔明、黃月英夫妻倆坐下談論過三次,前兩次都是有意去磨諸葛孔明的,直到第三次說透了,請得諸葛孔明出山做了荊州新刺史。這個過程中,卻有一個意外之喜。那就是原本劉協與這對夫妻談話的時候,都是拿了黃月英製造的精巧玩意作為引子,起初是黃月英自製的一種棋,後來是黃月英特製的九連環,最後一次劉協投桃報李、也帶了自己的“小發明”過去。

那就是反著刻了字的木“棋子”,蘸了墨汁之後,按在紙張上,就是一個像模像樣的字。

其實秦朝的時候,就已經有反著刻在木頭上,然後多次印刷,製造傳閱的法律條文。隻是那時候的當權者從來沒想過把這技術推廣開來,給天下讀書人用。而且秦朝的時候也沒有此時這樣方便的紙張。

而劉協這個小小的變動,其實就是把以前隻能一整篇刻在木板上,然後不斷印刷的模式,變成了每個字都可以拆開來。

這字“活”了。

他是想要借鑒真實曆史上的活字印刷術,但目前還隻能做到在木頭上刻字,如果要工業化生產,應該有更合適的材料、更精密的步驟才對。

劉協當時把這個主意帶給黃月英夫婦,也是隱隱期盼著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出來。

現在,這結果就送到了他麵前。

劉協在荊州與黃月英夫婦兩人交流的那幾次,彆的倒也罷了,已是把黃月英最得意的幾樣小玩意摸清楚了。此時他伸手入木箱,稍微一鼓搗,便打開了暗鎖,從中又抽出來一層,這一次就放著真正的秘密所在了。

打開來看時,卻見一層都是亮燦燦銅製小“棋子”,朝天那一麵都是反刻了字的。這一層銅棋子,擱在一層之中。

劉協托著木抽屜,隻覺沉甸甸的。

馮玉恍然大悟,笑道:“難怪這木箱這樣沉。”他看皇帝方才隻開出了三張紙,就知道裡麵必定另有玄機。

劉協笑道:“看來黃氏沒把你當外人。否則為了掩飾這些銅棋子的重量,她該用銅製的箱子才是。”

馮玉笑道:“依著黃夫人的性情,未必不想用銅製的箱子。”

“那又為何不用?”

馮玉笑道:“陛下怕是不清楚。如今新荊州刺史厲行節儉,自然要從夫人做起的。”

劉協想到諸葛亮與黃月英夫妻間的趣事兒,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撥開這些銅製的“棋子”,就見底下躺了一封黃月英親筆寫就的密信。

馮玉見狀,得體道:“臣今日見了陛下,著實喜悅。請陛下準臣退下,與周都督、甘寧和蔡勳等人詳論吳地剿匪之事,來日好不辜負陛下信重。”

劉協見他機靈,又看人就在自己手邊,一抬手,以食指骨節輕輕敲了敲馮玉發亮的額頭,笑道:“狸奴啊狸奴,你可真是個精怪。去吧。”

一時馮玉退下,劉協一麵拆著信,一麵問侍從,“子脩呢?去請他過來。”

原來當初黃月英從皇帝這裡得了刻字“棋子”之後,在輔佐丈夫管理荊州之餘,便一直在思考要怎麼才能實現皇帝所說的技術——不需要讀書人抄錄書籍,隻要把字刻在這些小“棋子”上麵,選不同的“棋子”組合成需要的句子、乃至篇章,便可以不斷印刷出同樣的文字來。待到一版書印完了,要印另一本內容不同的書,也隻需要把這些“字”換換次序。

黃月英本來就對這些精巧的玩意兒上心,有了想法之後很快就著手操作了。她一開始也還是用的木質材料,因皇帝拿來的也是木棋子。黃月英在各色木材上都試過之後,選定了棗木與梨木兩種,因這兩種木料質地最為細膩,又並不昂貴、易於獲得。這中間一層的一幅字,就是用梨木刻字的“棋子”蘸了墨印出來的。隻是木材蘸了墨汁,很容易受潮,一冷一熱,便容易出現裂紋,不能長久使用。黃月英又考慮用彆的材料,幾經周折之後,這才選定了用銅。

這銅棋子,來之不易。

黃月英是先用木材刻字,翻成砂模,然後注入銅液。如此銅液凝固之後,就是方正銅版上凸出來的“字”。

用這銅活字印出來的字,非常清晰。而且銅質地穩固,尋常溫度變化不會引起上麵字的變動,而蘸取墨汁印刷後擦乾就不會有任何影響——隻要妥善保管,這是傳之百年都不會壞的物件。

黃月英在信中,並沒有怎麼提起自己多次嘗試時的辛苦,隻是詳細講述了不同方法的優劣,又將銅活字的製作與使用方法一一道來。

劉協摸著這一枚又一枚的小巧銅活字,指尖輕顫。

在這個時代,可以說沒有任何人能比他更清楚,指尖這些小玩意的巨大價值與威力。

此時紙張已經普及,但製書仍舊昂貴,每一本書都要一個讀書人去抄寫出來。普通人家哪裡能讀得起書?

而現在有了這銅活字,能夠實現批量印刷書籍之後,讀書的成本瞬間就下降了。

甚至可以朝廷來出這筆錢,造一個中央書局,分文不賺,隻收取成本來印刷書籍,散給天下年輕人。

如此十年之後,原本為世家豪族所壟斷的知識文化,就成為了天下人所共享的智慧。到那個時候,就可以用更進步的製度,取代此時的察舉製。科舉製看起來,就不再遙不可及了……

在現代那一世,劉協從來沒有意識到,能夠接受教育,看任何自己想學的書籍,會是一項“特權”。

如果沒有造紙術的發明,如果沒有印刷術的普及,如果沒有衣食無憂的現實環境,讀書就會成為一項極度奢侈的事情。

劉協握了一枚銅活字在手心,直到那銅活字被他握得暖了,他才從激動的情緒中平複下來。兩世為帝王,世間已經很少有事情能讓他感到激動了。

劉協再看向列在一旁的那三幅字,見寫的都是那一句“天地交而萬物通,上下交而其誌同也”。

這是古時解釋《易》中泰卦的文字,意思是說泰上坤下乾,乾坤之間,有陰陽二氣交感,由此萬物生生不已,故得通達;而乾為天陽,本該在上,而今在下,坤為地陰,本該在下,而今在上,象征著君王與民眾上下交感,誌向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