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安沒有因女兒崩潰逃離而失去理智,他沒有盲目追逐,而是帶上了助理開上了車。
歡歡自小沒受過挫折,本來又已身患抑鬱,他後知後覺地有些怕她做傻事。
但幸好——她還沒有傻到那種程度。
於安找到於意歡時,小姑娘正蹲在荒蕪的路邊抱膝痛哭。
大雨如注,小石頭般砸在身上。她卻一無所覺,隻是撕心裂肺的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個畫麵將於安的心也撕碎,他趕緊下車過去,一手替她撐傘擋雨,一手緊緊擁住她。
於意歡見到爸爸,卻伸手狠狠地推開他:“我不要一個背叛了我的爸爸!”
這刻,她不是矯情不是偽裝。
是真以為爸爸為了竟這樣設計和背叛自己,她為爸爸的叛變而生氣,委屈,以至失去理智衝出片場。
於安完全能猜到女兒此刻所想,他也很懊悔昨晚沒有第一時間告知她,此時此刻,他擔心女兒做傻事自然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
他知道,女兒正在氣頭上,現在自己解釋什麼她都肯定聽不進去。便索性不逆著女兒,乾脆離她一步的距離,伸長手依舊替她撐傘,而自己則淋在雨中。
於意歡是真氣極了,根本沒消氣,一聲不吭地從傘下走出去,背向父親而去。
於安也不說話,就一直追著她,替她撐著傘。
終於,於意歡的速度緩下來。
她抹一把眼淚,朝於安控訴:“爸爸已經有更好更優秀的女兒,為了她對我這樣先斬後奏的下套,現在乾嘛還追上來?你去找倪蘇吧,去給她撐傘吧!”
少女表情受傷,言辭激烈,每句話都帶著火氣吼出來。
但於安反而鬆了口氣,願意發泄,其實意味著是想跟你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對不起歡歡,這次是爸爸錯了,但並非你想的那樣。”於安從昨晚說起,事無巨細,“我沒有聯合倪蘇對你先斬後奏,其實昨晚我就想告訴你改劇本了,但你那會的情緒難得好轉……”
他將昨夜的心曆路程,今晨投資方的空降,各方施加的壓力對她的不滿,都毫不保留地告訴了女兒。
因為在這樣的時刻,隻有將全部現實和盤托出,才能真正解開誤會。
爸爸一瞬不忍的隱瞞,所愛之人粉絲的內涵施壓,投資方空降要解決方案……一條條的足以應證父親沒騙自己,可於意歡卻越聽越痛苦。
她重新蹲在地上,崩潰大哭,像是要將一生的眼淚都流儘。
其實於意歡已經相信父親無意背叛她,是自己在大明星父母的悉心嗬護之下天真了,她怎麼會覺得隻要父親頂住了投資方壓力就行了呢?
那些最初因被父親拋棄的憤怒和失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假裝抑鬱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懊悔與痛苦。
本來該借此毀了倪蘇的星途的,結果卻給了她可乘之機,眼睜睜看她扶搖直上。
就這樣放棄嗎?不,當然不!
於意歡絕不要這樣就認輸,她想起了自己的“療養計劃”,如同抓住了最後的浮木般,她猛地揚起頭。
她望向父親的眼裡儘是破碎的絕望。
“那爸爸,我現在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於意歡拿出了畢生最消極的語氣,“其實我也有在努力想辦法的,我我本來想去錄抵抗抑鬱的紀錄片,然後把收益拿來彌補劇組的損失……”
她對父親講述自己那天|衣無縫的計劃,一邊哭一邊講,嗓子都啞了,“不能把兩個版本都拍完再取舍麼?這是爸爸送給我的禮物,是我第一次和喜歡的人合作,我不想放棄啊。而且——”
她眼淚狼狽湧出,以命威脅:“我現在已經夠像個廢人了,如果連戲也不能再拍,我真不如去死了。”
若是以往,女兒都如此懇求,甚至是以“失去生命”為由,於安肯定無論如何都要給她一個彌補的機會。
可是,這次他卻沒有再縱容她。
於安沉吟半瞬,擁住她說:“歡歡,沒有什麼比你的健康更重要,爸爸也不忍心再看你繼續苦撐。我們先去好好療養行不行,不用辛苦拍抗病紀錄片,等你好了爸爸直接替你拍抗抑鬱題材的電影,還找路乘風和你搭戲行不行?”
像是怕女兒繼續鑽牛角尖,他又放柔聲線,替她戴高帽:“歡歡最善解人意,爸爸知道,你一定也能理解改劇本的不得已對不對。爸爸雖然是導演,但無法要求全劇組的人,都跟著我們停擺。那樣不僅對作品不好,對你個人的聲譽更不好。”
道理都懂,可於意歡哪裡聽得進去,此時此刻,她隻會覺得父親在對自己道德綁架。
她被爸爸不再偏愛自己的態度刺傷,抹一把眼淚,受傷反問:“爸爸是不是看過倪蘇的演技,被她的才華打動,也和媽媽一樣隻喜歡倪蘇一切以她為先了?是不是倪蘇也向你施壓了,是不是她想要演女主角?”
她委屈至極:“如果是那樣,爸爸不用找這麼多理由的。”
“不是!”於安幾乎是立刻就反駁,“歡歡,你誤會我們了。雖然劇本是倪蘇改的,但她的想法和你一樣,隻提出拍兩版最後再取舍。是爸爸沒扛住壓力,爸爸主動答應她拍新版。歡歡,投資方的人今天見過新版,也不會再允許反複。”
他苦口婆心,語重心長:“歡歡,利落取舍,說到底也是為了維護你的聲譽啊!”
即便投資方還沒發話,但於安作為導演,並不難猜到他們的想法。
任何人在見過更好的版本之後,都不可能再向次等品妥協。
父親如此著急地替倪蘇解釋,於意歡隻感到更加窒息。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劇本竟是倪蘇那個賤人親自改的,難怪自己的戲份被大刀闊斧地全砍;而投資方的人不僅找爸爸了,還在現場觀摩了新版拍攝,他們見證了倪蘇的驚豔,也目睹了自己的崩潰失控。
最後的結果會是怎樣,已不言而喻。
到這一刻,於意歡才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絕望,她渾身發寒,內心的溫度比雨更涼。
她甚至想直接跟爸爸承認,自己其實是裝病。她沒有抑鬱,她可以直接正常拍攝,根本就不用改劇本。
可是,她不敢。
一切都已經晚了,爸爸如今不再百分之百地偏向自己。
他會不假思索地在自己麵前,替倪蘇解釋為她講話,他稱之他們父女為“我們”,他說“你誤會我們了”。
於安已經把倪蘇真正當做了女兒看待。
他的親生女兒這樣優秀,善良,為假女兒著想,於意歡不敢賭了。她不敢確定,自己承認陰暗的錯誤後,爸爸還能原諒自己。
於意歡隻能打落牙齒活血吞。
她再無力爭取任何,此時此刻,除了懊悔不甘的眼淚外,她彆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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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片場。
於意歡在於安的陪同下來到了劇組,倪蘇歎一口氣,以為自己所擔憂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
她以為,於安最終還是在女兒的崩潰之下,再度對自己食言了。
卻沒料到——
開拍前,於意歡走到了片場中心,朝所有人鞠了一躬:“抱歉各位,前些天因為我的病給大家添麻煩了。”
她重新支起身體時,更是滿麵的歉意:“其實我昨天就正式殺青了,但想了想,還是該當麵跟大家說聲對不起。拍這部戲我經曆了很多事,有些坎坷但還好最後找到了完美的解決方式,可以不影響作品……”
於意歡後續還說了很多走心的話,仿佛她真有多身不由己,有多抱歉。
但此刻,倪蘇都可以不在意,因為她聽到了“正式殺青”這四個字。
原來,於意歡今天是來告彆請大家吃殺青飯的!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從今天起,於意歡就要正式從《春列》劇組退場,之後,都將是倪蘇的主場。
劇方敲定倪蘇修改的版本為最終版本。
至此,於意歡除了簽約合同上是一番,劇中已被完全架空,徹底淪為椿來的附庸。而她給倪蘇做配,也已是板上釘釘之事。
這天的鏡頭中,倪蘇一襲紅裙,眼裡的光芒勝過星辰。
她狀態絕佳,全組人讚不絕口。
這一仗,倪蘇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