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女碧雲快步走入正殿, 朝跪坐在羅漢床上烹茶的方皇後福了一福, 正色稟報,“娘娘, 陛下追封顏氏為婉嬪。”
方皇後繼續不緊不慢地注水, 茶葉遇水打了幾個旋, 三起三沉,最終慢悠悠地沉底,方皇後才徐徐開口,“婉, 順也, 是個好字兒。”
碧雲目視方皇後平靜的眼眸,“娘娘, 如此一來, 靖寧郡王可是要翻身了。”顏氏最得意時位至貴妃, 現如今雖隻是個嬪位, 卻意味著靖寧郡王不再是罪婦之子。他又有救駕之功, 難保他不生出野望來。
“陛下心疼兒子, 咱們還能死命按著老七不許翻身不成。”方皇後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茶, 這些年陛下未必不知顏氏是被冤枉的, 隻他是皇帝,怎麼會錯, 還是被兩個女人聯手給騙了。
方皇後眯了眯眼, “老七起來了, 老四才是最該擔心的, 當年可是先皇後和敏貴妃聯手陷害的顏氏,先皇後和敏貴妃都薨了,可不是還有兒女在嗎,母債子償。”
當年顏氏自持得寵囂張得不可一世,連先皇後都被氣得心肝肺都疼,更彆提她們這些嬪妃了,那會兒的滿宮嬪妃哪個沒受過她的醃臢氣。
做人太囂張了,是會犯眾怒的。當時後宮以先皇後和敏貴妃最尊,一個是皇後,另一個生了二子一女是後宮子嗣最多的女人,這兩位麵和心不和已久,卻為了顏氏聯手,設了顏氏私通道士的局。其他嬪妃不約而同落井下石,坐實了顏氏罪名。
但凡男人都受不了此辱,更彆提九五之尊,高高在上寵冠六宮的顏貴妃一夕之間被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一代絕色佳人就這麼成了瘋婆子,悄無聲息地淹死在冷宮那口大水缸裡。
方皇後若有所思地劃了劃杯盞,“本宮記得當年敏貴妃可沒少讓人磋磨冷宮。”
碧雲會意一笑,“婉嬪母子說來也是可憐,吃的用的都被苛刻了,娘娘還勸過先貴妃兩句呢,不管怎麼著那也是陛下骨血,不看僧麵看佛麵。可貴妃那性子哪是能聽得進去勸的,她執掌後宮,您隻是協理,也是愛莫能助。後來您執掌六宮了,才把冷宮那邊待遇提了上來。”
先皇後崩於靖隆十五年,之後皇帝並未立後,而是讓敏貴妃掌理六宮,彼時還隻是容妃的方皇後協理六宮。四年後,敏貴妃病逝,容妃晉為容貴妃掌理六宮。一直到靖隆二十二年,容貴妃登上後位,三皇子被立為太子,終於名正言順。
說起來,主子對靖寧郡王也說得上有恩,燕王則是有仇,看來她得安排人‘不小心’把這個消息透露給靖寧郡王。
方皇後彎了下嘴角,又放平了,“說到底這都是次要的,最要緊的還是太子自個兒爭氣。”燕王也好,齊王也罷,哪怕靖寧郡王有不臣之心,歸根究底症結還是在太子身上,太子得聖心得文武百官擁戴,燕王齊王他們再能也翻不起浪花來。
“太子文成武德……”
方皇後打斷了碧雲的話,“就咱們主仆在,你用不著說這些好話來哄本宮,太子性情過於溫厚缺少為君者的霸氣。就是他太過溫和,才助長了老四老六的野心。”
碧雲默了默,“太子仁德是萬民之福,且還年輕呢。”
“二十五,不年輕了。”方皇後蹙了眉心,心口沉甸甸的,又是一歎,“讓太子妃來一趟。”朝堂上的事她是插不了手的,隻能盯著兒子的後院,早些生下皇孫鞏固地位。即便沒有嫡孫,庶孫也是好的,不都說隔代親嗎?看在孫兒麵上,皇帝興許會對太子多幾分寬容。
……
隨著婉嬪追封,刺客案的幕後真凶也被公之於眾,是皇帝的兄長衛王,削藩之後,為了防止藩王再造反,皇帝把所有藩王都集中到京城監視。
衛王不忿皇帝削藩,斷了子孫錦繡前程,所以用了三年的時間安排了這次刺殺。原想皇帝駕崩,太子耳根子軟,聯合諸王施壓,也許能令太子恢複舊製,最終功虧一簣。
這後半截,外人自然不知,大家隻知道是衛王意圖刺殺皇帝,衛王府被抄了,赫赫親王府,賜毒酒的賜毒酒,賜白綾的賜白綾,圈禁的圈禁,流放的流放,貶為庶民的貶為庶民。
對於謀反,皇帝向來不心軟,也不懼人說他殺兄弟。這一招殺雞儆猴,驚得物傷其類的各家王府出了一身冷汗。
至於刺殺傅太後的那個嬤嬤,是欽安殿裡伺候的,也是衛王安排的。可以追溯到衛王生母良嬪身上,這嬤嬤年輕時受過良嬪救命之恩,而良嬪的死和傅太後脫不了乾係。這位嬤嬤首要目標是皇帝,隻皇帝被團團圍住她沒有下手機會,她隻能退而求其次刺殺傅太後,哪想遇上了陸夷光這個程咬金,功敗垂成。
隨著刺殺案水落石出,京城眾人的注意力也轉移到上元節上,上元燈會為期三天,十四始十六終。
昭仁公主從宮裡跑出來找陸夷光,得意洋洋自誇,“我好不容易甩了八弟出來的。”
陸夷光好笑,“八皇子這會兒不會在哭鼻子吧。”
昭仁公主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哭就哭吧,帶著他小心翼翼的,玩都玩不儘興。”
陸夷光讚同,街上魚龍混雜,八皇子又小,若是有個好歹可就不妙了,就算昭仁公主願意帶,德妃也不會答應。
穿戴好,兩人便出了屋,二人都換了一身男裝,反正自打去年穿了一回男裝之後,陸夷光便上了癮,覺得男裝行走比女裝方便也好玩的多。
“半夏這手藝不錯,還挺像那麼回事。”昭仁公主誇了一句。
陸夷光與有榮焉,“也不看看是誰的人。”歪頭打量她,“還彆說,你這麼一打扮,還挺俊俏的。”昭仁公主眉宇間有一股英氣,換上男裝更加颯爽。
昭仁公主一揚下巴,“底子好,羨慕不來的。”
陸夷光嘁了一聲,忽的邪邪一笑,挑起昭仁公主下巴,宛如登徒子,“小郎君好生俊俏,不如從了我,跟著小爺吃香喝辣穿金戴銀。”
昭仁公主眼睛抽筋似的眨了眨。
陸夷光頓生不祥之感,一寸一寸扭過頭,強顏歡笑,“大哥。”
陸見深的目光落在她還挑著昭仁公主下巴的手上。
陸夷光唰得一下子收回手背在身後,“鬨著玩,鬨著玩。”
陸見深朝著昭仁公主拱手,“微臣見過公主。”
“深表哥無須多禮。”
陸見深放下手,溫聲叮囑,“街上人多,你們玩的時候注意安全。”
陸夷光點頭如搗蒜,“那大哥我們走了。”拉上昭仁公主就走,心裡嚶嚶嚶,陸夷光扶額,居然被大哥看見了,她的形象,額……在大哥麵前她好像也沒形象這一說,陸夷光瞬間淡定了。
“我覺得深表哥最想說的是,看花燈就好好看花燈,千萬彆拐個良家婦男回來。”昭仁公主故意大聲。
陸夷光掐過去,橫眉瞪眼地警告。
昭仁公主嘻嘻哈哈變本加厲,“深表哥放心,我會看著阿蘿的。”
剛轉身的陸見深腳步頓了下,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個混球。”陸夷光咬牙。
昭仁公主摸一把她的下巴,“小爺也是你能調戲的。”
陸夷光一巴掌拍開她的手。
昭仁公主抱怨,“換了男裝,力氣也大了,真神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