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2)

第七十六章

程彥一路來到天子的寢殿紫宸宮。

小黃門見程彥鸞轎落下, 忙一路小跑著去迎程彥,麵上堆滿了笑, 道:“陛下這兩日還在念叨安寧翁主呢, 可巧翁今日便來了。”

“當真是陛下最疼愛的人,連陛下想什麼,翁主您都知道。”

程彥略微頷首, 問道:“舅舅此時在做什麼?”

小黃門道:“陛下正在看折子呢。”

李泓是靠長公主兵變得的江山,看重長公主, 更寵愛長公主唯一的女兒程彥,還給了程彥一個特權, 進出紫宸宮不需要通傳。

宮人們對此議論紛紛, 說說程彥比幾位皇子還要得天子寵愛,也就就薛妃娘娘生下的福瑞的八皇子, 能與程彥相較一二了。

世人羨慕程彥的好福氣,不過一個翁主, 便能越過眾多皇子公主, 獨得皇寵。

小黃門卻不這般想。

他的師父是宮裡的老人,偶爾吃多了酒,便會跟他提幾嘴過去的事情,說若沒這位翁主, 隻怕當今太子這會兒還是一個備受謝家女打壓欺淩的小可憐皇子, 哪有今日的君臨天下的威風?

說句不中聽的,這天下本就是程彥母女給天子掙來的,天子待程彥再怎麼好, 也不為過。

師父的醉話曆曆在耳,小黃門對程彥越發恭謹。

隻是他有些奇怪,素日裡愛說愛笑愛鬨的程彥,今日卻一改往常,話沒幾句,連麵上也不大好看,像是剛與人吵了架一般。

難不成是與人吵架吵輸了,來向天子告狀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又被小黃門否決。

程彥在華京城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怎麼可能有吵不贏的人?

八成是旁的原因。

小黃門素日在天子身邊伺候,忽而想起天子近日來對朝堂的布署,心頭一動,頭低得越發深了,生怕程彥的怒火波及到了他——天子最近撤下不少程彥的人,程彥此次前來,怕是為了這件事。

小黃門弓著腰在前麵引路,一直到紫宸宮的正殿中。

巨大的鎏金檀香爐裡燃著檀香,李泓收執朱色禦批,正在批閱奏折,看小黃門領著程彥,眉頭微蹙,又很快舒展開來,放下了禦批,笑著對程彥招手:“阿彥來了?快到舅舅這。”

“今日禦膳房做了你愛吃的芙蓉糕,你來嘗嘗,是不是還是你小時候你最喜歡的味道。”

程彥沒有與往常一般直接坐到李泓麵前,她對著李泓行了君臣大禮。

李泓微微一怔。

立在李泓身邊伺候著的老黃門見此,連忙上前去扶程彥,程彥隻是跪在地毯上,並未起來。

程彥不願起來,老黃門看了看座上的李泓,一臉迷茫之色。

“請舅舅屏退左右。”

程彥抬頭,對李泓道。

李泓知道自己換了不少程彥的人,程彥多半是為此事而來,殿裡伺候的宮人太多,她也不好開口說話。

“都下去吧。”

李泓道。

內侍侍女們儘數退下,李泓走上前,親手扶起程彥,道:“朕知道你這次來的目的,隻是朕登基多年,對大夏身無寸功,一直依賴你與長姐輔佐朕,朕心中惶恐,愧對祖宗,這才將朝中的人手略微調整了,希望自己能做出一番事業。”

在扯下程彥安排的朝臣的那一刻,他便知道,程彥遲早都會來找他,所以他提前便想好了說辭,來應對程彥的興師問罪。

李泓拍了拍程彥的手背,語重心長道:“朕啟用之人,皆是貧寒子弟,用這些人,去對抗如今朝中的世家權臣,他們身後無任何勢力,隻會依附朕一人,為朕做事。日後朕肅清朝政,蕩平世家之禍,如此一來,也算對得起你與長姐的當年擁立之功。”

程彥靜靜地聽著李泓的話。

她的舅舅,並不是一個能言善辯之人,尤其是在緊張的時候,說話還會結巴,斷斷續續半日說不出來話。

今日她過來,舅舅聯想自己做過的事,是能夠猜到她為何事而來的,麵對她時,不僅不緊張,還滴水不漏地說了這許多話,話裡每一麵都顧及到了,想來是在心裡早就知道她會找來,提前便背了許久的稿子。

程彥心中發苦。

她與舅舅,何時竟到了這種程度?

權利委實不是一個好東西,讓最為親密的人處處防備,不複往昔。

程彥垂眸,道:“舅舅,我今日來找你,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你不是為朝臣而來?”

話剛出口,李泓便覺得自己有些失言,連忙改了口,道:“為了何事?”

不是為了他調動朝臣的事情就好,他雖然想好了應對之策,可麵對程彥時,心裡總是沒底。

更何況,他做的那些事,的確有些不地道,以程彥往日的脾氣,必會與他產生爭執,他不想讓步,隻怕會與程彥大吵一架。

雖說他與程彥遲早都會有這一日,但這一日越晚到來越好。

李泓道:“可是旁人欺負了你不成?若是如此,你隻管告訴舅舅,舅舅替你出氣。”

“沒有欺負我,也無人能欺負得了我。”

程彥輕輕搖頭,心裡一陣難受。

若不觸及權利,舅舅還是她的好舅舅。

可是若沒有權利的保駕護航,她連性命都保不住,又怎能實現自己心中的抱負?

她想看大夏一統九州,四夷賓服,天下承平,萬世長安,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心願,她必須去做這些事。

為了實現這個夢想,她在舅舅麵前斷發發毒誓,默認舅舅撤去她的人,她一再避讓,可依舊無濟於事。

舅舅已經對她起疑,她退讓再多,也是無用。

她與舅舅,已經回不去了——舅舅對李斯年動了殺心,李斯年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他人?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追隨自己的人一個個死在舅舅手中。

程彥抬眉看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舅舅,道:“舅舅,你把解藥給我吧。”

“解藥?”李泓疑惑道:“什麼解藥?”

程彥道:“舅舅對李斯年用的毒藥。”

聽程彥說起李斯年,李泓不免有些心虛,捋了捋胡須,道:“你這麼看重他,朕怎會要了他的命?”

程彥道:“不會要他的命?”

想起李斯年整個人陷在榻上的清瘦病弱麵容,程彥心底一陣難受。

那毒極其霸道,若她再晚來幾日,隻怕李斯年這會兒已經沒命了。

她不敢想象,若沒了李斯年,她會變成什麼模樣。

時間是一把刀,在人尚未察覺的時候,已經將人雕刻成自己不知道的模樣。

李泓拒不承認,可麵上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