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2 / 2)

那時的謝家一手遮天,母親哪怕沒有心計,但有著謝家這麼強大的靠山,也能讓她一世無憂。

可偏偏,母親遇到了寧王。

最善於玩弄人心的寧王。

寧王的確生了一張好皮囊,俊美若天神,母親一見便傾了心,在寧王編織的謊言中越陷越深,無法自拔,最後與家族決裂,嫁與寧王為妻。

若寧王收心與母親安生過日子,那也不失為一樁美談,可寧王對母親,從來隻有利用。

甚至他們最初的相見,也是寧王一手設計的。

寧王看上的,並不是他的母親,而是他母親身後的謝家,母親與謝家決裂,讓寧王的打算落了空。

寧王待母親越發冷淡,時常找不到人,母親隻是單純,並不是傻,她終於看出了寧王的野心勃勃,在一次久不見麵的寧王又回到她身邊時,她心中發狠,一把火燒死了寧王。

說到這,李斯年輕笑,道:“寧王死後,母親傷心欲絕,再也沒來三清殿找過我。”

“再後來,長公主兵變,母親與謝家一同赴死。說來好笑,母親大抵至死也不曾想到,那夜她燒死的,根本不是寧王。”

“可笑我的母親為寧王身死悲痛一生,而寧王——”

李斯年聲音驟冷,踏上升仙台最後一塊台階,眯眼看著前方大開著的門。

此時已是深夜,升仙台上燃著點點宮燈,和著天邊星辰如洗,灑在男人身上。

燈光與星光朦朧,男子恍若從環境中走出來的人,驚豔到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身著蜀繡藩王袍,束發紫金冠,負手立於門中,鳳目上挑,眸光瀲灩,清淩淩的盛氣似驕陽,仿佛能將人的眼睛灼傷。

寧王麵上帶笑,卻滿是嘲諷,道:“看來你還不算太笨。”

程彥微微一怔,瞬間便明白了李斯年的母親為何能對寧王一見鐘情——這麼好看的一張臉,這般狂傲肆意的性子,什麼也不用做,便是閨閣女兒的毒藥。

大抵也隻有這種人,才能誤了李斯年的母親、乃至無數華京貴女的一生。

程彥側臉去看身邊的李斯年。

自己的父親是這樣的一個人,他一定很難受吧?

程彥又握了握李斯年的手,似乎想讓自己的體溫傳到李斯年略顯微涼的手指上。

李斯年一貫風輕雲淡的麵容含著一絲冷色,靜靜看著門口處的寧王。

似乎是許久不用自己的本音說話,寧王的聲音與常人有些不同,雖然好聽,卻略帶幾分含糊沙啞:“你不是一直想殺我嗎?”

“也好,讓我瞧瞧,這些年你都學了什麼本事。”

清風拂麵而來,李斯年手指微緊,鬆開程彥的手,纖長手指在衣袖中摸到了裝著熏香的錦囊。

寧王的聲音低沉,話裡話外滿是嘲諷。

程彥再也聽不下去,心中隻剩下對李斯年的心疼。

程彥上前一步,擋在李斯年與寧王之間,罵道:“人渣!”

她的人,隻有她才能說兩句,寧王哪怕是李斯年的父親,又是李斯年的師父,也不能這般對待李斯年。

她如獲至寶捧在掌心的人,不允許任何人前來說三道四冷嘲熱諷,

寧王眉梢輕挑,目光落在程彥身上,道:“安寧翁主?”

“一彆經年,安寧翁主彆來無恙。”

程彥道:“寧王是以寧王殿下的身份與我敘舊,還是以淩虛子仙長的身份?”

“隻是可惜,我不認識身懷經天緯地之才,卻隻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寧王殿下,更不認識為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將旁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淩虛子’!”

程彥隻覺得心寒。

她甚至懷疑眼光銳利的鄭公看走了眼,寧王哪裡是一代雄主?

分明是喪心病狂,將好好的一個大夏,攪得宮變不止,戰亂不休。

寧王挑了挑眉,道:“時隔多年,安寧翁主風采依舊。”

依舊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程彥冷聲道:“怎比得了寧王殿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寧王,鄭公為了你心中大業鞠躬儘瘁,一把年齡仍在奔波;無數貴女被你誤了終身,遠嫁離開華京這個傷心地;斯年的母親被你始亂終棄,含恨而終。”

“你做了這麼多的虧心事,不知晚上是否能夠安眠?”

說到這,程彥聲音微頓,上下打量著寧王,又道:“我又錯了,似寧王這般無心無肺之人,又怎會為自己做下的錯事輾轉難安?”

寧王劍眉微蹙。

程彥繼續道:“寧王如此籌謀,是為了什麼?是養蠱般將斯年養大,讓斯年去做你沒有完成的事情,將大夏江山歸於梁王一脈?”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要說一句,寧王,可笑你半生功於心計不擇手段,你所籌劃的事情在,這輩子都不會達成。”

寧王輕笑,道:“哦?”

“是麼?”

正月時節,凜冬的寒氣尚未消散,升仙台又極高,時不時有冷風掃來。

或許是在升仙台上待了許久,寧王看似身形蕭蕭如竹,實則卻頗為單薄,風一吹,便微微晃了晃。

李斯年眉頭微動,視線越過寧王的身影,看向寧王身後一直點著的宮燈。

宮燈是按照玄門八卦點的,每一盞宮燈,便對應一個位置。

李斯年眸中冷意又深了一分。

寧王的目光落在麵容如霜色的李斯年臉上,負手而立,道:“登高跌重,安寧翁主,你如今的位置,他隻有坐到天子之位方能保得住你。”

他的兒子聰明絕頂,可那又如何?

不一樣逃脫不了他的五指山,被他略施小計,便被所謂的感情衝昏了頭腦,一邊恨著他,一邊不得不走上他預想的路。

程彥道:“他做天子?”

“你又想岔了!”

程彥與李斯年十指緊扣,抬頭看著依舊張狂肆意的寧王,冷冷道:“你這種不知感情為何物的垃圾,大概一輩子也無法理解,你心中百般算計想要得到的江山,為何在斯年眼裡卻是可有可無之物。”

“你以為李斯年會自己當皇帝來護住我?你又錯了!”

“他的天下本就是為我而奪,又怎會隻給我一個皇後之位?他給我的,是前無古人的女帝之位!”

寧王眸光微動,瞧了瞧李斯年,似乎有些意外。

“本王的這個兒子,倒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癡情種。”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誇讚李斯年。

然而他的話落在李斯年耳中,李斯年隻覺得刺耳無比,眉頭微動,眼中的厭惡不加掩飾。

程彥道:“你以為我為女帝,我與李斯年的孩子便是太子,百年之後,皇位依舊是梁王一脈的所有物?”

“如果你這樣想,那你便是大錯特錯!”

說到這,程彥微微握了握李斯年的手,迎著寧王玩味目光,冷聲繼續道:“你放心,為了不讓你的陰謀得逞,我一定不會將天子之位穿於我與斯年的孩子。”

這句話終於讓寧王的麵容出現了一絲波動,上下打量著程彥,似乎在斟酌程彥話中的真實態度。

李斯年握著程彥的手指微微用力,程彥安撫似的回握著他。

“你不會以為斯年不會同意我的這種打算吧?”

程彥道:“你害了斯年的母親,更誤了斯年的一生,斯年恨你入骨,他非但不會不同意,甚至還會頗為配合我。”

“我與斯年並非看重權勢之人,如今爭權奪勢,隻為實現心中報複,一朝我和斯年得償心願,又怎會扒拉著皇位不鬆手?”

程彥輕輕一笑,將剛上台階時寧王送給他們的嘲諷儘數歸還寧王:“寧王殿下,枉你處心積慮百般算計,你的籌謀打算,最後還是落空了呢。”

寒風又來,寧王的身影又晃了一下。

寧王眉梢輕挑,似乎又在笑,笑裡是他一貫的嘲諷。

寧王正欲開口說話,李斯年鬆了程彥的手,緩緩走了過去。

李斯年的身體竟直接穿過寧王,停在了寧王身後的一盞宮燈前。

程彥瞳孔驟然收縮。

這、這是什麼情況?

麵前的寧王不是寧王,是個鬼魂?

要不然李斯年的身份怎會直接穿過他?

李斯年隨手滅了宮燈,寧王的身體晃了晃,身形淡了一分。

李斯年回頭看向程彥,程彥揉了揉眼,對眼前的一切頗為吃驚。

“他早就走了。”

李斯年漠然道:“他那麼惜命的一個人,怎會等著我來殺他?”

程彥慢慢走到李斯年身邊,看了又看寧王剛才存在過的位置。

李斯年道:“玄門之中的雕蟲小技罷了。”

程彥點頭,心中仍是訝異——這特麼比後世的投影儀還要真實。

可轉念一想,此時正值深夜,宮燈昏黃,雖有星辰如洗,但寧王的位置在門下,正是星光照不到的地方,她來至升仙台,先被寧王麵容所驚豔,又被寧王嘲諷李斯年的話氣到不行,心中隻想痛罵寧王替李斯年出氣,哪裡還會仔細查看眼前的寧王是不是真人?

李斯年破了寧王的機關後,她才後知後覺想起,寧王的聲音雖然好聽,但略帶著含糊遲疑,不像正常人的發出的聲音,隻是她剛才一見寧王便氣昏了頭,沒有留意罷了。

倒是李斯年,自到了升仙台後,便一言不發,想來是早就看出了寧王的機關,要不然,以他對寧王的刻骨恨意,隻會看見寧王便用了熏香,而不是立在一旁,平靜看她痛罵寧王。

程彥道:“可惜了我罵他的那番話,他不在升仙台,自然是聽不到的。”

李斯年道:“他設下的機關,隻能在十裡之內使用,你說的話,會順著機關傳到他的耳中。”

“這麼說他還在三清殿之中?”

程彥道:“咱們現在便下去,讓禁衛與暗衛一同排查,將他捉了來。”

李斯年搖頭,道:“他假扮淩虛子數十年,尚且無人將他識破,而今他下了升仙台,假扮旁人更是手到擒來,我們是找不到他的。”

“那我們隻能看他逍遙於世嗎?”

李斯年眼睛輕眯,道:“不,他這個人,最是耐不住寂寞,他很快便會出現了。”

程彥便道:“那咱倆要好好想一想,等他下次出現的時候,一舉將他拿下。”

李斯年頷首。

爬了許久的台階,又抖擻精神罵了寧王許久,程彥隻覺得累得很,在殿中找了個地方坐下,揉了揉自己有點酸脹的腿,道:“要是知道他不在,我就不來了,這麼高的台階,白爬了。”

李斯年走到程彥身邊,隔著裙擺,輕輕給她揉捏著腿,垂眸道:“倒也不算白來一遭,最起碼,讓他不能再假扮淩虛子。”

聽李斯年這般說,程彥便道:“也對,要不然他一直坐在淩虛子的位置上,隨意放出幾句話,都能引得朝政不安。”

“等下了升仙台,我便讓羅十三從羅生暗衛中挑選一個頗懂道家的暗衛,讓暗衛去扮淩虛子。”

淩虛子在世人心中是神明一般的存在,眼下還不能“死”,哪怕她種下的糧食救活了無數百姓,她的母親在邊關出生入死,男人為尊的世界,世人仍然很難接受她這位女帝。

在這種情況下,淩虛子這位“仙人”便頗為關鍵了,有了淩虛子所說的“天命”,她又有著過硬的功勳,朝臣世家們哪怕再怎麼不服她,也要捏著鼻子接受她。

想到這,程彥心中又有些想笑——她一個在社會主義無神論熏陶下長大的後世人,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竟開始在這個時代裝神弄鬼。

可也沒有辦法,誰讓這個時代的人,更為相信淩虛子口中的“天命”?

夜色越來越深,程彥有些困,打了個哈欠,倚在李斯年胸口,道:“也不知鄭夫人準備得如何了,你的身份何時能恢複。”

不到一個月便是二月十五了,她與李斯年約定好的婚期。

天家翁主成婚是大事,但是看好擇吉過禮,便要一個月的時間,哪怕她與李斯年的婚期將近,一切從簡,可這些事情還是省不掉的。

李斯年揉了揉程彥的發,將她攬在懷中,道:“鄭夫人素來雷厲風行,想來再過三五日,便會有好消息了。”

然而程彥的好消息,對於薛妃來講,卻是晴天霹靂,尤其是,當她聽說久不上朝的鄭公突然上朝,羅列李斯年的功績,力薦天子恢複李斯年的身份之時,她險些咬碎了銀牙。

程彥隻是一個翁主,便弄得她分外狼狽了,若李斯年恢複了藩王身份,與程彥聯合在一起,她與兒子的處境豈不是更加困難?

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這日李泓下了朝,來到薛妃的昭陽殿,與往常一樣,向薛妃說起前朝的事情。

薛妃給李泓奉了茶,眸光輕轉,溫柔笑道:“當年陛下肯饒過李斯年,是因為李斯年是個天殘,可妾覺得,安寧雖然對李斯年情根深種,但不至於用一生陪伴一個殘廢之人。”

李泓聽此,眉頭微蹙。

李斯年那張皮囊的確好看,有讓人將他養在身邊的資本,可養著與嫁給他為妻,是完全不同兩碼事。

薛妃見李泓麵有鬆動之色,便繼續道:“陛下何不試李斯年一試,看他究竟是天殘,還是為了保命假裝的殘疾。”

李泓心頭一驚。

若李斯年不是天殘,那他礙於鄭公麵子恢複李斯年身份,又將程彥嫁給李斯年為妻,豈不是養虎為患?!

作者有話要說:  薛妃:我,一個一心隻想搞事業的宮妃,再度開始造作了!

李斯年:何必呢,活著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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