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2 / 2)

思及此處,程彥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暗罵自己睡糊塗了。

許是她的動作有點重,吵醒了閉目而睡的李斯年。

李斯年睜開眼,一向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時卻有些血絲。

程彥見了,隻以為李斯年認床,換了張床,身邊又多了一個人,便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好覺,才有了今日清晨雙目微紅的模樣。

“要不你再躺一會兒?”

程彥頗為體貼地說道。

李斯年卻輕輕地搖了搖頭,拒絕了程彥的好意——床榻上滿是程彥身上特有的甜膩花香,叫他如何睡得著?

程彥不知道李斯年心中想法,隻想起李斯年是一個極其自律的人,每日的時間都是安排好,什麼時間做什麼事情,是他多年歲月中養成的習慣。

按照他以往的作息,這個時間該看書撫琴了,而不是躺在床上睡大覺。

想到此處,程彥便不勉強李斯年,傳紫蘇等一乾侍女進來伺候梳洗。

李斯年上麵雖然沒有父母,但她是天家翁主,又在丁太後身邊長大的,按照天家的規矩,她大婚之後,是要去宮中拜見丁太後的。

程彥道:“你若不睡回籠覺,咱們現在便去宮裡。”

李斯年頷首,起身穿衣。

不知道是不是程彥的錯覺,她總覺得,背對著她穿衣的李斯年,動作似乎有些僵硬。

程彥又看了一眼李斯年,隨手將屏風上的李斯年的外衫遞了過去。

紫蘇等眾多侍女進來,見程彥與李斯年相處融洽,甚至還幫著李斯年穿衣,不禁抿唇笑了起來。

唯有半夏,在看到李斯年眼底的血絲,再瞧瞧程彥的神清氣爽,彎彎的眉忍不住皺了起來——她知道李斯年身體不大好,可也不至於不好到這種程度吧?

半夏看了又看李斯年,認真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要用鹿血與鹿茸給李斯年熬上一鍋濃濃的補藥。

可轉念一想,李斯年無論是用藥,還是用毒,都遠在她之上,他若有心進補,無需她熬藥,他自己便會為自己寫下幾個方子來。

而今沒有喝藥強撐著,多半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李斯年明知道自己身體不行還不願意喝藥,她貿然給李斯年熬藥,隻怕會惹了李斯年的不喜。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小翁主年齡小,未經人事,初時李斯年能勉強應付過去,可時間長了,李斯年便無法糊弄了。

小翁主是心直口快之人,若是知道李斯年不行,怕是會傷了李斯年那顆敏感多疑的心。

半夏越想越擔心,又看了看李斯年。

這個李斯年,身體不好便吃藥,硬撐著算怎麼回事?

李斯年素來敏銳,覺察到半夏頻頻向自己看過來,餘光便微微掃了一下半夏的神情,在看到半夏又是糾結又是擔憂的臉時,李斯年忽而覺得,自己昨夜答應小翁主的事情,做得似乎有些蠢——作為男人,他被人質疑了自己能不能擔起男人這個詞。

耳畔響起程彥與侍女們說說笑笑的聲音,李斯年側臉去瞧,他的小翁主笑眼彎彎,清晨的陽光穿過鏤空的窗台,落在她臉上,襯得她越發明豔動人。

程彥發覺他在看她,便揚起下巴,向他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

她上挑的鳳眼笑成了月牙形狀,嬌嫩的唇,潔白的貝齒閃閃亮。

看著那張臉,李斯年又覺得,自己昨夜的決定,似乎也沒那麼蠢。

就像程彥曾無數次在他麵前說過的那般,美色委實惑人心,傾城一笑的容貌,叫人斷送了江山也是心甘情願的。

李斯年眉頭微動。

原本被半夏擔憂的目光看得有些幽深眸光,此刻浸滿了陽光。

李斯年看著程彥梳洗上妝,目光越發柔和。

程彥收拾完畢後,上前執了李斯年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長信宮裡小廚房做的飯菜最是好吃,咱們在轎上隨便吃點東西墊一墊,留著肚子,去吃長信宮的菜。”

李斯年莞爾,道了一聲好。

轎攆向長信宮進發。

轎攆頗大,侍女們在外間伺候著,程彥與李斯年坐在裡間。

紫蘇打開外間與裡間的雲錦簾子,奉上一盒程彥最愛吃的榮悅齋的芙蓉糕。

程彥接過,撚起一塊去喂李斯年。

紫蘇尚未將手中的簾子完全放下,程彥喂李斯年吃糕點的動作便被眾多侍女看見了,侍女們個個抿唇偷笑。

程彥道:“這有甚麼好笑的?”

“喜歡一個人,就應該表現出來啊。”

她的聲音剛落,便覺手指被一片柔軟拂過,手中握著的芙蓉糕消失了。

不用回頭去瞧,也知道李斯年是含過她的手指,噙過了她手中的糕點。

程彥臉頰微燙,被李斯年拂過的手指微微有些酥麻。

剛才義正言辭的話,此時也沒了底氣——眼前的李斯年,才不是甚麼清冷禁欲的謫仙,他身體裡住著一個修煉千年的妖精,趁她不留意,便時不時地撩撥她。

“不喂你了。”

程彥小聲嘟囔著。

她隻是想喂一下李斯年糕點,表達一下親密,可並沒有想過要親密到這種程度。

此時紫蘇雖然放下了簾子,李斯年的動作隻有他二人知曉,但她還是覺得麵上微熱。

明明親都親了好多次,可她對於李斯年的這些小動作,還是覺得有些難為情。

仔細想想,大抵是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生,她都是母胎單身的原因。

可轉念再一想,李斯年明明與她一樣,遇到彼此才擦出了愛的火花,在這之前,李斯年因幼年的經曆,對男女之事深惡痛絕,按照他清冷疏離性子,應是哪怕與她在一起了,也是克製進退有度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但凡遇到丁點機會,身體裡勾魂奪魄的妖精便竄了出來。

程彥垂眸看著手裡捧著的芙蓉糕,忍不住懷疑李斯年這樣的性子,是不是因為看書看得多了,連帶著旁人不知道的私/密/春/宮/圖也一並看了進去的緣故。

程彥腹誹著,眼前卻突然出現了李斯年白皙如玉又纖長的手指來。

李斯年從盒子裡撚起一塊芙蓉糕,送到她的唇邊,身體向她靠近,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勃頸處,淺笑著說道:“我也喂你。”

說到這,李斯年的聲音頓了頓,又低了幾分,用著隻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貼在她耳旁說道:“讓你咬回來。”

程彥的臉登時便紅了,甚至不敢側臉去瞧李斯年的臉。

縱然不去瞧,她也能猜得到,李斯年麵上,必然是風輕雲淡的,帶著輕輕淺淺的笑,再一本正經不過的,與他說出來的曖昧話語完全不同。

他的臉太有欺騙性,他的聲音也太有蠱惑性,矛盾得讓人不知該信他的臉,還是去信他的話。

程彥睫毛顫了顫,看著李斯年遞過來的芙蓉糕,認真地覺得,二人獨處的時間,似乎分外難熬。

還好這種時間沒有持續太久。

轎攆穩穩走在宮道上,不多時,便到了長信宮。

程彥扶著紫蘇的手,從轎攆上下來,抬頭看著長信宮的牌匾,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

——終於不用再與那個披著謫仙皮的妖精獨處了。

可是不知為何,她心中又隱隱有些失落,覺得二人相處也很好。

畢竟李斯年妖精的那一麵,是隻展現給她一人的,在旁人眼中,李斯年永遠是紅塵俗世外的清冷謫仙,凡人之間的愛憎喜惡,與他無關。

繞過假山花叢,程彥來到內殿。

長公主軍政繁忙,昨夜將她送走後,便回了軍營,而今在長信宮等著她的,是丁太後與許裳崔美人袁皇後等人。

薛妃雖然與她素來不睦,但麵子上仍與她是和樂融融的,見她過來,還笑著向丁太後報喜。

丁太後笑得一臉慈愛,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道:“彥彥過來坐。”

程彥便走了過去,丁太後一把將她攬在懷裡,看了又看,頗為滿意。

長信宮裡笑聲不斷,李泓下了早朝,也來到長信宮。

禦醫院正來給丁太後請平安脈,李泓便道:“正巧阿彥也在,你去瞧瞧,阿彥身體如何。”

李斯年眉頭微動,知道李泓始終不信任自己,所以才讓院正給程彥把脈,看程彥昨夜是否同他行房。

程彥不識醫術,並未想到這一層,隻以為舅舅關心自己,便讓院正把了脈。

院正把完脈,直說安寧翁主身體很好,讓李泓切勿擔心。

李泓捋了捋胡須,麵上恢複往日的輕快,笑道:“阿彥無事便好,阿彥身體好,便是朕的福氣。”

崔美人在一旁湊趣,許裳拉著程彥,笑著說著話。

許裳道:“我送你的那些東西,不知你最喜歡的哪一件?”

“哪件也不喜歡。”

程彥向許裳撒著嬌,道:“姐姐的騎射這般好,又在邊關曆練了許多時日,為我獵張皮子來,便是我最喜歡的新婚賀禮了,何必送我那些金銀珠寶?”

“白白叫姐姐破費了。”

紫蘇將許裳的禮單拿給她看時,她簡直懷疑,許裳將自己的嫁妝也一並送了她。

許裳笑道:“你若喜歡皮子,我改日便去鈞山走一遭。”

丁太後見許裳與程彥的關係這般好,笑得合不攏嘴,倒是一旁的薛妃,眸中閃過一抹不虞之色。

許裳背後是有著府兵的許清源,與程彥關係好,便是對她和兒子的威脅。

眾人心思各異,飯卻吃得頗為和睦。

吃過飯,程彥與李斯年拜彆丁太後。

許裳代替丁太後將程彥送出長信宮。

程彥大婚,丁太後自是高興的,但又覺得程彥嫁人了,自己少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便將許裳留在了宮中陪自己。

丁太後慈愛,性子溫和,許裳自是願意的,在宮中住了下來。

程彥的那句想要一張皮子,本是玩笑話,許裳卻當了真,想著挑一個時間,去鈞山為程彥獵了來。

這日天氣晴朗,許裳向丁太後說了去鈞山,丁太後囑咐她務必小心,莫因打獵傷了自己。

許裳含笑說是,接了宮女給她的腰牌,出了長信宮。

鈞山在華京城外,與華京城有一段距離,快馬加鞭,也需要一上午的時間。

許裳想在中午之前抵達鈞山,出長信宮之後,便繞了近路。

這條路頗為隱秘,又因假山灌木頗多,尋常宮人怕灌木劃破了衣裳,不肯從此走過,久而久之,這條路便荒廢了。

許裳也是偶然才發現這條路的。

因為要去打獵,她換了輕便的衣服,倒也不怕被灌木劃破了。

許裳這般想著,加快了步伐。

然而她沒走幾步,便聽到前方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你想要的,已經全部得到了,你還有甚麼不滿足的?”

“聽我一句勸,前方有路便回頭,莫等到置身懸崖之上,方想起收手。”

許裳腳步微頓。

她自幼長在清河郡,隻有在朝賀的時候才會來華京,對宮中之人不大熟悉,更聽不出來說這句的男子是誰。

雖然聽不出來,但她隻覺得男子的聲音頗為熟悉,像是在哪聽過一般。

許裳秀眉微動,前方又響起女子的聲音:“我想要的已經得到了?”

女子的聲音頗為淒涼,許裳縱然沒看到女子的臉,也能感覺此時的女子多是眼中含淚的。

許裳微微一驚,抬手示意跟在她身後的侍女們退出小道——這個女人的聲音,是天子最為寵愛的薛妃的聲音。

她曾聽程彥向她提起,昭陽殿的薛妃最是不安分,表麵溫良賢淑,實則功於心計,沒少給程彥添堵。

許裳秀眉微蹙,抬眸看向前方遮著二人身影的假山。

薛妃悲涼的聲音仍在繼續:“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愚不可及!”

“自始至終,你從不知道我想要的究竟什麼!以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

許裳微蹙著眉頭舒展開來又蹙起,心中有些同情李泓——她知薛妃與程彥素來不睦,初聽薛妃的那句話,還以為薛妃盤算著謀害程彥,這才遣退侍女自己做了小人。

而今聽來,卻是薛妃自己的事情。

這般隱秘的□□,她聽了也是無益。

本著非禮勿聽,非禮勿看的心理,許裳轉身離去,身後隱約傳來薛妃的聲音:“你若還有一點點良知,此生便不該在我與九公主麵前出現!”

小道荒廢良久,地上有枯枝,許裳走得急,一時沒留意腳下,枯枝輕輕折斷,發出一聲輕響。

“誰?”

男子聲音淩厲,許裳腳步微頓,須臾之間,心中轉過無數念頭。

“七公主,快彆躲了,我知道你在那。”

許裳裝作剛走進來,向裡麵喊道。

薛妃麵色變了變,與麵前的崔元銳對視一眼。

崔元銳對薛妃輕輕搖頭,示意薛妃不要輕舉妄動。

外麵又傳來許裳的聲音:“七公主,我們再不出城,便要趕不上中午的狩獵了。”

七公主生母被謝元害死,跟在丁太後身邊長大,受長公主與程彥的影響,喜歡騎射,性格活潑,頗受李泓與丁太後的寵愛。

七公主比程彥小上一些,可未來的駙馬已經定下了,是汝南袁家的兒郎,郎官入仕,前途不可限量。

薛妃眸光微閃。

若是七公主聽到她的話,這便有些棘手了——一個沒有母親庇佑,還能活到這麼大,並且深受天子與太後寵愛的人,怎是一個好相與的角色?

不過好在這位七公主素來冷心冷肺,從不參與朝中爭鬥,更不關心宮中奪寵,哪怕聽到了這些話,也隻會裝作沒聽到,並不把這件事張揚出去。

許是因為七公主許久沒有答話,許裳在外麵自言自語道:“難道是我看錯了?七公主不在這裡?”

“罷了,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許裳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假山後的薛妃與崔元銳鬆了一口氣。

出了這麼一件事,薛妃再無心情與崔元銳說話,本欲與崔元銳各自離開,忽又想起許裳剛才的話,眸光一冷,拉住崔元銳的袖子,道:“許裳不能留。”

崔元銳皺眉道:“她剛進來,或許沒聽到我們之間的談話。”

“更何況,你我曾議親之事並非秘密,她縱然聽到了,也沒甚大不了的。”

大夏民風開放,天子連寡婦都納了,一個曾與旁人議過親的妃子,委實算不得什麼。

薛妃聽此,無聲笑了,杏眼蘊著水光,看著崔元銳,慢慢道:“崔元銳,你我之間,僅僅隻有議親麼?”

作者有話要說:許裳:一張皮子引發的血案

早知道我就不抄近路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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