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何取何舍(2 / 2)

琉璃鐘,琥珀濃 容九 14006 字 5個月前

“誰說玩笑話?我一緊張就這樣,彆挑我刺。”

慶鬆從桌上拿起一塊麵包,邊啃邊道:“你是不知道,你們家小七也就是在你麵前扮扮乖巧,裝裝可憐。這麼多年,他都不知多盼著沈琇死……好不容易你回來了,可不得把你看得牢牢的?你剛還說之前沒和小七報備過你和沈琇的事是吧?這下好了,一上來直接聽到你們要結婚的消息,哎,我是真的很擔心……”

“你、你擔心你還有胃口吃?”她何嘗不擔心。

“他們倆要真乾起架來,至少有一方要見血,不吃飽怎麼醫?”慶鬆又拿了一塊牛角包,沾了點黃油,“要換作是旁的什麼人,沈琇也不是應付不來,但是小七……他向來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我看這一場鴻門宴,吃癟的肯定是沈琇。”

現在再去懊惱沒早點說是來不及了,慶鬆看雲知滿麵愁容,忍不住問:“說來說去,這件事的關鍵還是在於你,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當然盼著小七能夠理解我們,大家和睦相處啊……”

“小五啊,你自個兒也說了,你不是過去的愛新覺羅妘婛了。”慶鬆攤開手掌,一個指頭一個指頭比劃,“林瑜浦的孫女,祝七爺的妹妹,沈琇的妻子……你有沒有想過,這三個身份,如何兼容並蓄,又有否想過,如果不能共存,該如何取舍?”

她眸光微微一顫。

“按理說,這種問題本不該由我這個外人來摻和。隻是我這幾日跟著你倆打轉,不得不說,我從未見過沈琇如此……如履薄冰……好似真稍不留神,你就會溜走一樣。”慶鬆給自己灌了一口茶,又說:“起初我隻當是他和你久彆重逢,怕舊事重演,現在看來,也許他隻是看的比我們更遠。”

“更遠?”

她怔怔地,但聽慶鬆問:“小五,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近來受過的危難,都……”

未說完,聽到“篤篤”敲門聲,雲知回過神來,迫不及待去開門,第一眼就看到了比之前更憔悴的祖父。

林瑜浦急步拄著拐上前,細細打量著孫女兒心疼地道:“知兒,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她的眼眶倏地紅了,未及說話,祝枝蘭亦走到側邊來,喚了她一聲妹妹。

雲知一時呆住,林瑜浦肅起神色,問:“知兒,祝七爺說你救了他的命,還認了你做妹妹,這是……是怎麼一回事?”

福叔:“是啊,方才還聽那沈家二少爺說向你求過婚了,連我都嚇壞了,五小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一句又一句砸過來,直把她砸愣在原地。

妹妹?求婚?就一頓飯的功夫,他們倆就不怕嚇壞祖父麼?

看祖父站立不穩,忙扶他往沙發去坐下,借著倒水的檔口,心裡盤算著各種說辭——才多久沒見,平白無故多了個黑幫哥哥不止,還搭上了學校的校長,無論怎麼解釋都像是在扯犢子啊!

慶鬆正要上前幫腔,卻給祝枝蘭忽爾一拎衣領,往客房外扯去。

為免姐姐擔心,祝枝蘭出去之前還笑吟吟衝她比了個“放心”的手勢,門一闔上,他的臉色瞬間陰了下來,長臂一攔,一字一頓咬著牙道:“我姐,為什麼又和那人走到一起去了?”

“我、我也不太清楚啊……我來北京主要是給他們看病來的……”慶鬆立馬裝慫。

“病?”小七何其敏銳,“我姐姐病了?生的什麼病?”

“風寒而已。”

“區區風寒,能驚動得了你?”他顯然不信。

慶鬆接不了這一茬,心道:這位護姐狂魔要是知道小五已經被……還不得掀了天?

“要不,你一會兒直接問小五吧……我真的一無所知……”

眼見慶鬆挪著步子想開溜,祝枝蘭的拳頭搶先招呼上去,拳風將落之際,被人一下格擋而開。

祝枝蘭回頭,看到從後方而來的沈一拂,帶著點微不可覺的喘:“有問題,不妨問我。”

“行。”七爺冷冽一笑,“我就問你,你和她,真的又在一起了?”

“是。”

“好。”祝枝蘭從懷裡掏出手/槍,直指向沈一拂的眉心,“好得很。”

——二更——

慶鬆見情勢不對,“都是自家人,有話好好說……”

“誰和他是家人!”祝枝蘭指尖扣動扳機,但聽“砰”一聲響,竟當真開了槍。

子彈堪堪貼耳擦過,若非沈一拂反應快、身手好,左耳隻怕都要當場洞穿。

這一槍下去,慶鬆自己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響,更彆說周遭住客都被驚的紛紛探首。

雲知奪門而出,但看狹長的走道上演的這一幕,第一時間擋在兩人跟前,攔下祝枝蘭舉的槍:“你瘋了?!”

眼見血順著沈一拂的耳根流到頸間,她驚得心臟都快蹦出來了。

“我沒事。”他唯恐她為難,低聲說:“小七已是手下留情了。”

“用你假惺惺!”祝枝蘭聽他叫自己小名,暴躁道:“林老爺子說的清清楚楚,他們林家沒有和你們沈家聯姻的意思,沈少爺,現在滾,還不至於鬨得太難堪。”

她心一驚——祖父還真的拒絕他?

走廊燈光晦暗,能看得出沈一拂慘白的臉色,但他背脊筆直,肅然道:“我必娶她。”

雲知覺得自己都要兜不住祝枝蘭的手臂了,忽聽一聲歎息,林瑜浦蹣跚踱出:“七爺今日搭救之義,老朽感激,這畢竟是林家的事,七爺總不會連讓老朽同沈先生說幾句話的機會都不給吧?”

考慮到之後的“奪姐大計”,祝枝蘭給足林老爺子麵子,收槍讓到一邊。

林瑜浦淡淡朝沈一拂頷首,是同意他進屋的意思。

談的既是家事,外人不便在場,慶鬆簡單給沈一拂做了個止血措施後,帶著門出來。

看祝枝蘭虎視眈眈盯來,他心有餘悸挪步到另一側,忽聽祝枝蘭冷笑:“從小到大,你就是這慫樣,難怪我姐瞧不上你。”

慶鬆溜之大吉的步伐被這句話生生扯住,他乾笑一聲,“七爺就算要把氣撒在我身上,也彆扯的這麼離譜。”

祝枝蘭雙手抱著胸前,睨過去,“你彆誤會,你和姓沈的半斤八兩,我沒有撮合的意思。”

慶鬆沒接這一茬,隻是看他一臉煞氣騰騰,忍不住道:“易地而處,我也不會比七爺好太多。但你也知道,當年一拂也是有諸多不易,小五的感情,還應該讓她自己來定奪……”

“十年時間……”祝枝蘭一哂:“莫說姓沈的了,蘇慶鬆,連你都混成一條滑不溜秋的老油條了……現在的我們隨隨便便去騙個女學生談一場戀愛,都不費什麼氣力吧?我姐呢?她現在才幾歲?你怎麼知道她當下做的決定,是清醒的,是正確的,而不是被蒙蔽的呢?”

慶鬆啞然片刻,“小七,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是把小五當孩子看啊?”

“叫誰小七呢?”

“就叫你。”慶鬆也惱了,不怕死道:“我告訴你,她現在最怕的,就是不能得到我們平等的看待和尊重,你身為她的親人,怎麼能有這樣危險的想法?哎……你再拔槍的話,小五真的會跟你翻臉的!”

*****

外頭的兩個冤家越聊越拱火,屋內,老爺子說了一席話,沈一拂未失態,唯有指節微微泛著白。

林瑜浦並無疾言遽色。

“今日知兒無恙,是虧蘇先生相護,那明日、後日呢?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何況,這‘賊’既是家人,如何防禦?”林瑜浦大概知悉了沈一隅在飯店中的所為,道:“沈二少爺總不能娶了知兒之後,將她當成掛件隨身掛在身邊吧?”

沈一拂道:“這隻是權宜之計,隻要林老爺再給我一些時日,我必能解決此事。”

“婚姻大事,豈可作為權宜之論?”林瑜浦沉聲道:“沈二少爺若真有誠心,何不將礙難之處悉數解決之後,再上門議親?”

這一點,沈一拂實難解釋。

原本今夜,他當著眾遺老的麵求親,一方麵是為救老爺子脫困,另一方麵是為了借眾人之口,讓北京城的人都知道沈家與林家結親的消息。

如此,那幕後的刺殺主使但凡有所避諱,自可解雲知燃眉之危。

至於成親之事,他做好循序漸進的準備,隻待在訂婚、籌備婚禮期間拿回沈家主權。

糟就糟在……祝枝蘭橫插一竿子,將今夜的籌謀完全攪亂了。

沈邦到底是駐在北京的軍閥,老東西們務必拿捏分寸,但祝枝蘭不同……這些年漕幫的勢力已分散開,七爺手中也僅餘河道上的一些勢力。

不錯。祝枝蘭是可以借著這些勢力,半是威脅的要帶走林瑜浦,這班老家夥在天津都有生意,明麵上順著台階下了,私底下誰又能甘心?

怕小七一時顧著拆散他們,之後惹出更多的麻煩來。

自然,沈一拂是明白林家老爺子的顧慮。

老人家不敢將孫女兒的終身大事托在沈家這樣的家族裡——畢竟在林老爺看來,沈校長同他的孫女兒也沒認識多久,很容易被當成是一時熱戀的激情。

所以寧可冒更大的風險,選擇承小七的這份人情,實是舐犢情深。

沈一拂心情複雜的看著老人家:“林老先生,我並非急於一時,近來已有不少科學社的親人受到暗害,我唯恐雲知會因他父親的緣故……”

話未說完,林瑜浦極為不悅一敲拐杖,道:“沈校長,到目前為止,找我孫女兒麻煩的人,是你的親大哥。你要想娶她,拿不出誠心倒也罷,又何必危言聳聽?”

沈一拂微微換了一口氣,“此事非危言聳聽,實是另有蹊蹺,像之前伯昀在上海時,那些人也並不隻……”

“夠了!沈校長,即使是挾恩圖報,我也不可能賣自己的親孫女兒……咳咳咳……”

說到激動之處,老人家咳個不停,福叔忙去倒水,雲知撫著祖父的背,“祖父,您彆急,沈先生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是爸爸的摯友,也是大哥的朋友,待我也是真心的……”

林瑜浦喘息了好幾下,艱難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盯著雲知,“知兒,你是打定主意要嫁給他,不要祖父了?”

雲知心頭一震,“我、我不,不是這個意思……”

“沈校長說他非娶你不可,可祖父,不同意你嫁到沈家去。”林瑜浦道:“知兒,你的心意又是什麼?”

她心口一窒,目光從祖父身上遲疑地轉向他。

實則沈一拂從那一槍開始,胸腔的鈍痛隻增不減,他還能強撐著在林老跟前坐直,是怕一旦倒下,再醒來,雲知就會被他們帶走。

他的心臟沉重地跳動著,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密密麻麻的針穿胸而過。

但聲音還能穩著:“小五,你信我的話,至少這段時日……”

眼見祖父隨時都要栽倒下去,雲知連忙截住他的話頭,“沈先生,不必再說了。”

沈一拂怔怔看向她。

她不敢正對他的眼神,輕聲說:“我們的婚事……作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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