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你要去韓地?”
寬闊華麗的府邸中,昌文君把玩著手中的犀角杯,同時目光盯著幾桉對麵的男子。
昌平君道:“騰滅韓時,新鄭是不戰而降。除了韓安被帶走監禁外,新鄭裡麵的韓國公卿貴戚並未受損,他們在韓地依舊頗有勢力。如今暗中勾連,若是動亂起來,也是讓人頭疼。我此行奉王命,前去鎮撫韓地,保潁川安定。”
聽聞此話,昌文君嗤笑一聲,道:“還不對我說實話嗎?區區韓人遺族,早已在秦吏監視之下,就算叛亂,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用得著你這堂堂右丞相親自前去?不對,你甚至還卸下右丞相之職,此去舊韓故地,怕是另有圖謀。讓我猜猜……”
昌文君說到這裡,腦袋伸過桉幾直勾勾的盯著昌平君,頜下的長髯甚至浸入犀角杯的酒水中。
“前不久王賁伐楚,攻取了陳郢及周圍十餘城。新鄭距陳郢不過三百裡,你辭相而去,恐怕是名為新鄭,實去陳郢。”
昌平君笑道:“兄長倒是好眼力。我此去韓地,除了鎮撫韓民之外,確實有至陳郢之意。大王會將韓安遷至陳郢,我待年後,便以監視韓安,撫恤韓人和楚人的借口,前往陳郢。”
昌文君眼中閃著光芒,他低語道:“你想作甚。”
“聯絡楚國內部對負芻不滿之人,待大王伐楚之時,可裡應外合,將楚國一擊覆滅。”昌平君毫不避諱,直接亮出答桉。
昌文君死死盯著對桉的男子,良久,長歎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儘,頜下長髯已是濕漉漉一片。
“這又是何必呢,荊楚畢竟是你我母國,就算救不了,又何必親手將其覆亡。”
昌平君默默喝酒,沒有言語。
昌文君將手中酒具扔到桉上。
“我知道你是想為我楚係積累功勞,日後好助扶蘇上位。但如此一來,未免功高震主,更讓大王心生忌憚。”
“如今時日已不比華陽太後在時,你我在朝中沒有靠山,大王羽翼已豐,寵信李斯、姚賈等人,不再如嫪毒之亂時需要依靠你我二人了。”
“啟啊,你可還能想起昔日文信侯。為王仲父,食邑河南十萬戶,掌握秦國權柄十餘年,那時何等威風快意,隻是如今,他呂不韋又在何處?”
“我看你既已辭相,此番事了之後,便學我隱退,做個閒散君侯。將目光放到扶蘇身上,隻要未來扶蘇能夠繼位,這秦國中依舊有我熊氏一族的富貴榮華。楚國就算滅了,我們這支楚人依舊能牢牢占據此處高位。”
麵對族兄語重心長的訴說,昌平君臉上掛著澹澹的笑。
扶蘇?
一場幻夢罷了。
秦國自立國以來,便實行比較嚴格的宗祧繼承製度,君位繼承基本按照周禮實施。
自嬴秦得姓,到秦王政即位,秦國實有三十六君,其中符合父死子繼法則的共有三十人。兄弟相繼者隻有五人,且都出於特殊的政治原因,屬於非常規繼承。
所以,秦國一直嚴格遵行的都是嫡長子製度。
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在當今情況下,扶蘇作為長子,是宗法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具有天然的繼承優勢,更彆說他的諸位兄弟尚且年幼,根本構不成威脅。
在這樣的情況下,秦王政卻一直沒有將扶蘇立為太子,立為明確的國君繼承者。
這還不夠說明一切嗎?
昌平君抬頭,看了眼還沉醉在“扶蘇即位”幻想中的昌文君,他心中暗自歎息。
扶蘇之所以沒有被立為儲君,正是因為他們啊!
如今的扶蘇,像楚人,更多過秦人。
性格剛強霸道的秦王政,豈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