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公司的工作節奏很卷,以往晚上桑雀都要留下加班的,這日想到反正快被裁員了,又怕真遭羅傑抓住,一到時間便背起包逃離了工位。
結果剛走到公司樓下,手機竟亮起個他不願麵對的來電:繼母吳善麗。
桑雀不急察覺地涼下眼神,接通道:“阿姨,有事嗎?”
“怎麼才接呢?就是之前跟你說的啊,你弟弟要去東港上大學了。”吳善麗半點寒暄都沒有,徑直開口,“第一年學費三萬,你得幫他解決下。”
這年頭學體育要這麼貴啊……
桑雀薪資在寸土寸金的東港毫不優越,他常要接濟父親的醫藥費,還得給幫做獨立遊戲的程序員發外包錢,能省下來的實在不多,想起裁員的危機他更加鬱悶:“可是我最近手頭很緊,出一半行不行?”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吳善麗生起氣來,“當初我和你爸可是砸鍋賣鐵供著你上學的,你現在長大了,在大城市賺大錢,就不能知恩圖報嗎?你爸這個月又住院了你知不知道?”
“我賺什麼大錢啊……”桑雀感覺窒息,“你們先想想彆的辦法。”
說完他就逃避地掛掉了電話,再響也沒接起。
其實若真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的確是砸鍋賣鐵都要供弟弟的,可是一想到之前被那一家三口無視的日子,桑雀就有種骨髓都在隱隱發痛的壓抑。
不要當聖母,不要當聖母,不要當聖母。被重複過一萬次的話魔咒般響起。
正走神時,肩膀猛被人拍了下:“原來你在這兒啊,不準跑路哦!”
桑雀回頭見是羅傑,方才怔愣回神。
羅傑笑著招呼:“去酒吧放鬆一下而已,今天周五誒,又沒說一定要你跟人家搞對象。”
是啊,周五。的確很久都沒出去放鬆過了,可聲色犬馬之地桑雀一點也不感興趣,而且他跟羅傑聊不來,跟他介紹的對象恐怕也不是一路人。
意外熱情的羅傑仍舊不顧桑雀的拒絕,竟然用力拽住他的胳膊,直接塞進了被攔下的出租車。
*
東港市中心新開業的高端酒吧,門口有黑臉的保安,裡麵的燈光刺眼又朦朧。震耳的音樂,熱情的男女,還有在杯盞間不斷晃動的酒精。
當夜,實在不懂拒絕的桑雀被困在了這種環境當中。
羅傑介紹的男人像是富二代,染著頭黃毛,舉止油膩,本就不情願的桑雀硬聊了兩句興趣全無,好不容易躲到了羅傑身邊,卻又被灌了不少酒精。
雖然他在其他方麵連體麵都算不上,但因為張美臉,來示好的爛男人不少,所以從不享受這種色眯眯的關注。
我到底在乾什麼啊?該做的事情一件都沒做好,竟然又在浪費時間。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想找男朋友吧?動手動腳的,說不定是個惡心的炮王。
桑雀已然抹去關於愛情和親密關係的零星妄想,隻想早點離開這裡,可他剛搖晃著站起來,那黃毛男又湊近把他按了回去,攬住他的肩膀說:“小哥哥,你怎麼光陪彆人喝,不陪我喝?”
方才的長島冰茶讓桑雀有些口齒不清,他使出力氣拽開對方的胳膊:“我喝多了。”
“這才剛開始,彆逗我了。”男人點起隻煙,饒有興致地打量他,“我當時看羅傑的團建照片,一眼就注意到你了,碾壓你們部門所有妹子。”
說到這裡,他故意近到桑雀耳邊低聲道:“看一眼就硬。”
桑雀為了躲他身體已經快傾斜四十五度了,要不是打不過,真想伸手給他一拳。
羅傑也投來帶笑的眼神,含義不明:“桑哥的臉可是極品,坐辦公室可惜了。”
不坐辦公室難道去街上要飯嗎?臉臉臉,臉能換來錢還是能換來愛?
桑雀迷糊地在心裡吐槽了句,態度堅持:“我真要走了,還得回家畫畫。”
男人看出他想強行逃跑的架勢,立刻倒了半杯威士忌:“我可是特意退掉彆人來見你的,那行吧,你把這杯酒乾了,我就送你回去。”
羅傑嘖了聲:“你彆借著送人乾壞事啊!桑哥可是很純情的。”
周圍的時尚男女又嘻嘻哈哈了起來,還有陌生人拉住桑雀的胳膊說些“小哥哥不要走”之類的話,頭暈的桑雀完全聽不清楚,隻皺眉:“不用你送。”
可那杯酒反複被遞到眼前,怎麼也逃不開似的。
是當麵倒出來的,應該沒問題吧?再說羅傑是瘋了才會讓人給自己下藥,自己一無所有可不怕鬨到公安局。
桑雀對人仍有天真之意,又不勝熱情,隻好接過來皺著眉頭一飲而儘。
沒摻任何飲料的高度酒又辣又烈,咽下去後嗆得他眼淚直流,一股火燒似的感覺瞬間順著滾燙的血液湧了上來,直接麻痹了大腦。
極度難受的桑雀發現自己又變成了那顆枯萎的植物,就連根係都被拔離了土壤,馬上就要死掉了。
可在有的人眼裡,他並不像植物,而像隻被食人魚包圍的透明水母,柔軟又孱弱,好像對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害他弄碎掉似的——
陳聿深正準備離開酒吧的時候,剛好看見桑雀在卡座上被勸酒的悲慘樣子。
還真有怪緣啊。
這酒吧新開業,客人實在不少,竟能在同一天內又遇到了那個白襯衫。被多年未見的同學喊來聚會,陳聿深本覺得無聊,此刻不由駐足打量。
坐在包圍圈中的桑雀比白天還要笨拙幾分,那杯酒已經嗆到他眼睛都紅了,手裡的動作也開始發飄,根本就打不開身邊那二流子摟過來的手。
瞧著白襯衫遭欺負的無助表情,很多已快碎成粉末的有毒記憶,幻化成了來自深淵的觸手,又在記憶中放肆翻湧上來。
陳聿深本就因為哥哥的安排而心情差勁,此刻也不知怎的一下子來了勁兒,很突兀地大步走了過去,一把擰開的男人的胳膊,猛拉住桑雀的手腕把他從座位上拎了起來。
好光滑的皮膚,就像摸到了帶著溫度的軟玉。陳聿深有刹那走神。
桑雀的確是醉了,站都站不穩,搖晃了下,不自覺地躲到陳聿深身後小聲重複:“……我得回家。”
黃毛男明顯對好看又好擺弄的桑雀勢在必得,此刻當然不爽,站起來罵道:“你他媽誰啊?”
此時的陳聿深已經褪去在家人麵前強裝出來的優雅假象,是穿著皮衣的酷哥打扮,儘管非常年輕,但高大的身材和不耐煩的表情仍舊是副不好惹的樣子,他微微歪著頭反問:“你又是什麼東西?人家要走,你沒聽到嗎?”
羅傑沒想到忽然起了衝突,賊溜溜地轉著眼睛一聲不吭。
“他走不走關你什麼事?”黃毛男又想拉住桑雀,“你認得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