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2 / 2)

犬齒 特米米 24438 字 4個月前

原來,都是假的啊。

原來……都是假的,他隻是為了騙他的畫而已。

“嗚我是不是,真的很好騙啊?”他哭著說。

像是沒人要的流浪狗,誰給一口吃的,就天真地以為誰就是好人,巴巴對著人搖尾巴。

哈哈,他怎麼這麼慘啊!

真是好好笑好慘的人生啊,他自己都要忍不住笑了。

大滴大滴的眼淚從他的眼眶裡麵落下來,他眼圈紅得嚇人,用手捂住了自己的上半張臉,唇角卻僵硬地上揚起來。

“哈?還是你以為,我不會發瘋,不會咬人啊?”

……

之後的整個夜晚,又或者是白天?

無所謂了,樓諫全都昏昏沉沉地浸在夢裡。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裡,什麼地方,周圍圍繞著他的是什麼人,現在又是什麼時間。

他有時候也會想,那些人類社會無比在意的一件件被規定好的東西,又有幾個是真的有意義的呢?

他是真的重生到了十年前嗎,還是他在病床上臨死前走馬燈的時候摸魚,做了一場重生回十八歲的大夢。

死亡也隻是謊言吧,不然他為什麼還沒有乾脆地安靜地死去。黃粱一夢,一夢黃粱……什麼是真的什麼又是假的?

他恍惚之間,感覺已經脫離了自己現在的這具身體,轉而用一種怪異的第三人稱的視角看著自己。

身子也變得輕飄飄的,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

如果此身居住的肉-體也不過隻是一具軀殼,那靈魂是存在的嗎?命運是存在的嗎?

每個人在命中都會注定做一些事情嗎?就像是殷刃一定會和白盛忻糾纏在一起,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嗎?

多淺薄啊多幼稚。

他閉上了眼,側身捂著嘴乾吐了出來。

胃和腸子痙攣糾纏在一起,痛得要命。

——他多膽大,竟狂妄到想去更改那本來就被書寫好的結局。

他改的了什麼?他改來改去,改命改運,到底本性難移,到死執迷不悟。

他救得了誰啊?他救水救火,要救蒼生救自己,卻也泥菩薩過河,原來自身難保。

身邊似乎有著救護車的聲響,一隻隻身穿白色衣服的纖瘦鬼魂在他身邊走來走去,將針戳進他的身體裡麵,隨意撥弄著他的血管。

一根,兩根,三根……

他的意識清醒了過來,但是肉-體卻還不想醒。

這針剛紮下來是不痛的,又是要到血慢慢地被抽乾出來,才覺出一點點的麻木的頓感的痛。

他躺在病床上,突然一下子恍然大悟。

……心想這下子可算是明白了。

他就說他倒黴了一輩子,重生這樣子的好事怎麼落得到他頭上來!

原來是賊老天爺看他上一輩子的苦還沒吃夠,嫌他死得實在是太痛快,才特地又讓他再來續一輩子的苦!

md早知道他剛活過來就應該自-殺,絕不吃那些三流垃圾重生給他畫的什麼重生後就能逆天改命,坐擁無數後宮,這樣的餅。

“小樓!喂!”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經曆和記憶都變得斷斷續續。

恍惚之間,他看見有人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一隻手掌。

“來,跟我一起說,這是幾?”

“五。”

樓諫麵無表情地回道。

他嫌房間裡的燈太亮了,將手擋在臉上,微微挑起眼來看人。

“這個呢?”

“四。”

“這個?”

“二。”

那人急了,湊過來在他額頭上摸了摸。

“不是,這怎麼能是二呢!我的天呐,小樓你不會真的傻了吧?讓我看看,好像也沒有發燒啊,怎麼就開始說胡話了?”

“我是說你看起來挺二的。”

樓諫徹底睜開眼睛,耳側傳來的是熟悉的架子鼓轟然敲響的聲音,還有主唱聲嘶力竭的熟悉歌聲。

他躺在Burning休息室的床上,身邊圍了一圈人看猴一樣看著他,為首的那個對著他比比劃劃的傻子就是魏溪。

“咳咳。”他咳嗽了兩下,覺得身子有點發冷。

很快就有人給他遞了一條毯子,還有一杯附贈的熱牛奶,他想用手去接過來的,結果卻發現他的手很誇張地被人裹成了粽子,上麵還打了一個蝴蝶結。

魏溪在一邊看他,臉上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的啊?”

諫懶得理他,揮了揮手讓那群人都趕緊散了。

“你家店裡還乾不乾活啦,快去,我又沒死——”

人群鬨哄哄散開。

樓諫小口小口地喝著牛奶,裡麵加的糖有點多了,估計是從前台直接拿過來的配料奶,有點膩,但是他還是堅持喝完了。

直到這時,樓諫這才覺得自己稍微緩過來了一點,原本全身都被籠罩著的冷意褪去了。

他的身子開始恢複知覺,輕輕發起抖來。

“喂!”魏溪戳了戳他的胳膊。“你,你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樓諫冷冷白他一眼,眼珠子沉沉的,毫無生氣。

魏溪又說:“那個光頭司機打了你手機上存的我的電話。我去醫院看你的時候真的被嚇死了,你躺在床上,臉雪白雪白的,簡直就和死人一模一樣!後來掛了好幾瓶葡萄糖水兒才算是有點人樣。”

“是嗎,那真可惜還活著,我下次再努力努力。”樓諫說。

“你怎麼回事,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還有總是跟在你身邊的那個小徒弟呢?他都不管你?”

樓諫冷笑一聲:“死了。”

魏溪還追問他怎麼死的。

樓諫就說:“蠢死的。”

又暫時在Burning裡住了下來,因為他現在的確是沒什麼地方去,也懶得再挪地方。

原本他在望欽高中附近租的那套房子都已經退掉了,他當初搬進小彆墅的那天可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像這樣狼狽地搬出來。

樓諫還順手給魏溪打了兩萬塊當作是借住費,也就更理直氣壯地躺在休息室裡做廢人。

魏溪覺得樓諫這次回來整個人的狀態都有點不對勁,整天往卡座上懶洋洋一坐就發呆一整天,看著像隻白毛樹懶。

他的話也少了,很多時候都是沉默著,烏黑眼睫沉沉垂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之前說話還有點嘲諷人的神氣,現在陰沉沉的往那邊一站,簡直像是個長得挺好看的鬼娃娃,晚上燈光不好的時候,去廁所看見都要被他嚇一跳。

殷刃當然有給他發消息,不過樓諫也懶得去看,和手機號都直接拉黑了。

他隻是暫時不想要想看見對方,看見消息就會回想起那天他和白盛忻抱在一起的畫麵。

然後他就覺得快要惡心得吐出來了。

他並不想聽對方的解釋,對方當然會有一千個一萬個無比合理的理由,但是那和他樓諫有什麼關係?

有些事情,隻要發生了就是背叛,不管理由是什麼。

……借口罷了。

樓諫看了下自己銀行卡裡麵的餘額,他之前有用這筆錢做一點投資,憑借上輩子模糊的記憶,多多少少賺了一點,不過又不是買彩票,隻是基礎投資賺不了那麼多。收入支出一抵,基本也就全都花光了。

他將那五十萬重新打到了對方的賬戶上,看著自己基本清零的賬戶,覺得一下子輕鬆了起來。

“我再不欠你了

,殷刃。”

樓諫有些暢快地想。

“我本來就不欠你的,我這輩子和上輩子又有什麼關係?我們都已經是徹徹底底兩個不同的人了,我本來就沒必要糾纏在你身邊。”

“你非要愛著那個爛人你就愛唄,哈哈,關我屁事!”

想通了這件事之後,他心情一下子就陽光明媚了起來,像是從一個極端直接猛得滑到了另外一個極端。

在酒吧裡麵幫忙穿著服務生製服去端盤子上酒的時候,臉上都笑眯眯的,臉又實在是長得帥,引得不少男男女女來都跑來和他要微信,Burning酒吧的生意都好了不少,多了不少回頭客。

樓諫私心裡覺得魏溪要來給他發紅包。

好容易調好了作息,他又早早跑去隔壁街的早點鋪找陶曉梅買包子吃。

自從他搬去和殷刃一起住後,他又有段時間沒來了,陶曉梅也還記得這個被她從街上撿回來的孩子,看見他還挺開心。

她年紀大了,認識的年輕的新麵孔就未免當成自己的崽子,看著都有點慈愛。

又問他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好好上學。樓諫一一應了,一邊小口小口地嘶溜嘶溜吃粉絲包子一邊說:還行,有在上,今年考大學呢。

陶曉梅點點頭說可以,打量他一下又歎氣:“你比之前高了,也又瘦了,怎麼總是不好好吃飯呢?”

又說“就算是隻有自己一個人,也要照顧好自己啊。”

樓諫想說自己最近明明胖了,結果晚上洗澡的時候照了鏡子,發現出來的這兩天沒怎麼吃飯,腰上剛長出來的那點軟肉又全都掉了乾淨。

他睜眼,看見鏡子裡是乾枯嶙峋的骨頭堆上蒙著一張蒼白人皮,肩和膝蓋關節的位置上泛出淡淡的駭人青紫色傷痕來。

之前的摔傷還沒愈合。

他有時候猛然瞥過自己的身體都會覺得心驚,覺得自己像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光鮮亮麗的皮囊下藏著一腔腐爛惡膿。

他解開左手上纏著的傷口,認真地給自己抹上藥膏,那邊手心上麵是一道不是很深的劃痕,那天晚上不小心被折斷的傘骨劃出來的。

愈合了也會留下傷疤吧,樓諫看著掌心那道醜陋的結痂發了會呆。

——最近都不能畫畫了。

他和畫室老師那邊請了假,拍了張傷口的照片過去,老師回了他一句好,讓他好好休息。

轉而又和他說他弟弟最近在找他,看起來似乎挺著急的樣子。

樓諫回了句,我知道了。

老師後麵再問,樓諫就不回了。

【你要不要聯係他一下?我不知道你們最近是吵架了還是怎樣,但是他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太好……】

過了一會,又來了一條消息。

【他很不好。】

樓諫關了手機,沒回消息。

心想是他自找的,他活該,他就算病了瘋了死了又關我屁事。

正巧這個時候,之前在寺廟裡偶

遇的那個短視頻小博主石榴給他發微信消息來,約他再次合作。他之前蹭樓諫發的那條視頻流量還不錯,算是小爆了一把,主要依靠的是樓諫的那張帥臉。

他發的視頻下麵有不少顏控觀眾激動地問那個白毛冷淡帥哥的名字,問他有沒有自己的賬號之類,強烈要求想再看他彆的視頻。

正好有品牌爸爸找上門來合作,石榴咬了咬牙,拿出三萬塊傭金來,求著樓諫陪他去外地出外景拍視頻。樓諫正好不想在靈都這塊呆了,反正手受傷了,他現在什麼也都做不了,還要擔心被人找上門來,於是就爽快地應了下來。

石榴千恩萬謝,就差跪在地上喊爸爸了,當天就把拍攝計劃和行程打包發給了樓諫。他們預備這周末下午包車走,連著攝影師化妝師還有拍攝道具一起,預備去隔壁的萍水縣拍十裡荷塘。

結果早上的時候,樓諫曾經的同事Molly下班前就過來敲他。

“你怎麼回事,有個你的小弟弟,找你都找到我這裡來了。”

樓諫覺沒睡夠,本來就有點煩,臉上懶懶地蓋了一本音樂專輯,沒拿開,連臉都沒露,隻從嗓子眼裡麵淺淺哼了一聲。

Molly看他這樣子,撩撩頭發,自以為看穿了真相。

“你是不是又用你那張臉騙人感情了啊?好歹也負起點責任來啊!你都已經成年了喂!”

“也就剛成年而已。”

樓諫懶洋洋地拖長尾調,書頁底下露出一簇白毛。

“我這個年紀不管做什麼,在未來都可以被稱之為年少輕狂的時候做了點傻事……再說你怎麼知道是我渣了彆人,不是彆人渣了我?”

Molly上下打量他幾眼,明顯不信的樣子,嘖了一聲。

樓諫倒是覺得有點委屈,抱著枕頭為自己打抱不平起來。

“我那裡渣了,我多純情啊!這世上有幾個比我還純愛的?”

就是因為太純愛,所以才總是死得那麼慘,不知悔改。

評價為純屬活該。

石榴快到下午約定的時間快到的時候才和樓諫打電話,樓諫睡了一覺起來,整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裡麵,人攤成一團鬆軟的貓餅。

接過電話隨便應了幾聲,掛了才看見手機上多了十幾條來自陌生號碼的未讀信息,自動顯示前兩行讓他看見了上麵寫的一行行文字,手機往下一劃就是滿屏的消息。

【哥,你理理我吧……】

【我知道錯了,原來白盛忻他一直都在騙我……】

【我已經和他斷掉關係了,也把送他的畫都儘量拿了回來……】

【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不回我消息……】

【你把我之前的手機號碼拉黑了,我實在是聯係不上你……】

【不是故意要騷擾你的,哥你不要覺得我煩……】

【那天的事情我可以解釋的,真的隻是擁抱了一下,彆的什麼都沒有……】

【理理我吧,求求啦……】

他皺起了眉(),被這些字弄得頭暈(),很快地給人發了一條消息【少煩我】,隨後就熟練地將這個新號碼也拉黑了。

站起身來,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洗漱和將要用的東西,打開窗的時候就看見一輛灰色保姆車已經停在窗戶下麵,嗚嗚地閃著燈鳴了兩下喇叭。

將背包往身後一甩,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大白天,基本上那群晝伏夜出的夜貓子都在睡覺。前台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實習鼓手還在孤零零地練著拍子,高音鑔大鼓銅鼓桶鼓敲得叮鈴作響,手忙腳亂,連不成一點腔調。

“沒有天賦就彆學了。”樓諫被吵得有點煩,路過的時候就說了一句。

小鼓手的年紀看起來也不大,是個穿著學生服留著妹妹頭的小女生,看起來很乖的樣子。本來就學得很難,覺得自己學不會了,又聽見他這句話,小珍珠都要掉下來了。

正巧石榴這個時候從門口進來,聽見這句話就笑著罵他。

“嘖,怎麼說話的?就你天生就會打鼓,連學都不用學是不是。”

樓諫聳聳肩,靠在一邊在手機上麵玩消消樂。

看著石榴走過去將小孩安慰好,又將人大加讚揚了一番,說她的鼓敲得頗有大衛·加羅的風範,隻要繼續下去成就未必會比尼爾·珊小。

這個時候的小孩兒還是好哄的,很快就笑起來,又開始充滿活力地叮叮當當地敲著她那連不起來的鼓點。

石榴上來的時間太長,在下麵等著的攝影給他打電話來,催他們趕緊下去。

萍水縣距離靈都也不算是近,有一百多公裡,他們過去也要差不多兩個小時,再晚了就要趕不上吃晚飯了。

“我們可以走高速啊!這樣就要快得多了,哎呀,放心放心高速費我給你報銷還不行嗎……”

石榴用一邊的肩膀夾著手機,對著樓諫招手,兩人肩並肩一起往電梯的方向走。

轉過彎來,樓諫聽見有人輕輕地,虛弱地喊他。

“哥。”

他一開始的時候沒聽清,手上的消消樂還沒打完,就拔下耳機來。

“哥!”那人大聲了點。

——這下聽清楚了。

殷刃站在走廊的另一邊,身上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大號牛仔外套,半長不短的黑色頭發亂糟糟地紮在腦後。

他整個人都明顯得瘦了下去,眼神卻明亮得過分。

“哥。”他的嗓子帶著點沙啞,藏不住激動,他主動朝著樓諫走了過去。“我找了你好久……你從來都不告訴我你之前在什麼地方。”

他又匆忙和對方解釋:“我,我已經徹底不聯係白盛忻了,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哥你就再相信我一次,你跟我回……”

可惜他的這句話沒有說完。

樓諫在他向著他走來的時候,主動向著旁邊歪了歪身子避開,低頭繼續麵無表情地玩著手上的消消樂。

——他們就這樣擦肩而過,好像素未謀麵的兩個陌生人。

殷刃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做出什麼反應來,像是整個人都傻掉了。

“Unbelievable!”

樓諫的手機裡麵應景地彈出了歡快的慶祝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