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2)

犬齒 特米米 15543 字 4個月前

“啊?”

石榴還在嘰裡呱啦地和人打電話,此時慢半拍地抬頭,手機差點掉下來。

“你朋友嗎?”

“走吧。”樓諫很淡地笑了一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臉上看不出情緒來。

“不是說本來就要晚了嗎?”

“哦,好。”石榴也沒在意,按了電梯就低頭回微信去了。

走進電梯的時候,樓諫聽見身後的人又輕輕喊了一聲。

“哥……”

拖長的尾調慢慢沉下去,終於帶了點哭腔。

門合上。

電梯慢慢地一格格降下去,樓諫側過身靠上一側的電梯,手擋在臉上,微微閉了閉眼。

……

高速上車不多,路也挺好走,他們到的比預期的要早一點。八月份白日還長,晚上六點陽光都還亮堂堂地照著,有點晃眼。

一路上車窗外原本的高樓大廈消失不見,快到萍水縣的時候,就已經能夠看見路邊濕地裡的荷塘了。

餘暉映照下的荷葉高高聳立,仿佛一片綠色的海,擠擠挨挨幾乎已經看不見下麵的湖水。荷花開得正盛,嬌豔又毫不吝嗇地大朵大朵點綴其中。夕陽打落在上麵,蓮花閃著灼灼的金光,竟有些縹緲禪意。

石榴定的是一間叫做“荷塘彆院”的小民宿,在旁邊的牛溪村裡麵,位置挺偏僻,光是找到都頗花費了一番功夫。

“看吧,早就叫你不要定在這種破爛的小地方,住在青蘭市裡,明天再開車過來不就好啦?”

一行人裡,穿著旗袍的年輕女生有點憤憤地跺腳。她名叫丁丁,是石榴的女朋友,靈都本地人。這次也是被石榴喊來做模特的。

他們還有一個攝影,一個化妝,一個攝影師帶來的小徒弟,連上樓諫和石榴自己一共六個人。看著年紀都不怎麼大,也不知道石榴都是從哪裡把人薅過來的。

共有的一個特點就是都很便宜。

樓諫尋思,光看著自己這樣不專業的都能被請來做模特這點,就知道他們這幫人不過是群草台班子,最好還是不要抱太大期望。

“這樣臟地方的床和枕頭,我平時是連碰都不會碰一下的!誰知道有多臟!”

小姑娘年紀不大,被萬千寵愛著長大的,性格也驕縱。

“哎呀我的大小姐,你就彆生氣啦!”

石榴拉了丁丁過來,軟聲哄人。

“我們這不是還要拍夜場,算來算去還是住在這裡方便!”

他又說了些好話,好說歹說才將人哄好了。

其他人倒是都沒什麼意見,樓諫對於這種事情更是十分無所謂,畢竟躺在哪裡都比躺在病床上要好多了。

而且這民宿小院裡麵還有一塊小荷塘,種的是不常見的白荷。

從木質的窗戶看出去,能看到高高的一片荷葉,比人頭還要高,大苞的白色荷花隨著風晃來晃去,投在窗戶上落下零碎的影子。

樓諫

收拾好東西(),又在床上躺了一會盯著那影子出神。

很快攝影師帶來的那個小徒弟就來敲門㈦(),喊他去吃飯。

這地方自然也沒有飯店,民宿老板自己給他們送了些做好的飯來,都是些湖邊人家常吃的家常菜,隻能勉強說一句彆有風味。

民宿老板是對看起來有些年紀的夫妻,人看著很乾練的樣子。

他們不住在這裡,又加上本來這兒也不是什麼出名的旅遊景點,這小院裡麵隻接了他們這一單客人,索性就將民宿大門的鑰匙,連著各自房間的都給了石榴,囑咐他們晚上的時候要早點回來,然後就回自己家裡睡覺去了。

樓諫吃飯向來不快,夏天天熱,他端了一碗藕粉,在棚子下麵有一搭沒一搭地慢慢喝著。

天色漸漸沉下來,一切都蒙在半明不暗的曖昧光線裡。

在前廊裡房東種了一顆豐花紫藤,沉甸甸地墜著,像是一堆亮晶晶的小葡萄。

“哎,小田你找找院子裡麵的燈,能不能開一下?這地方應該有燈吧?”石榴衝著裡麵喊。

小田就是那個攝影師小徒弟的名字。

“沒找到啊哥!”過了一會,從裡麵傳出音來。

“奇了怪了,這怎麼能找不到呢?”

石榴站起身來,也跨過門檻走屋裡去了。

院子裡麵於是空蕩蕩的,就剩下樓諫一個人了。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小院的木門被人拉了一下,刺啦的一聲響,一道細細的黑影透過柵欄落到院子裡麵來。

“你,你好。”那人輕聲說,帶著點結巴。“可,可以請你幫我開下門嗎?”

樓諫坐在藤椅上,沒起身。

晚風掠過荷塘,帶來淡淡的蓮花清香,吹得人很舒服。

“嘖,有人來啦?真是的,不是說就我們一單客人嗎?”

院子裡麵的燈被打開了,暖黃色的燈光嘩啦一下子填滿了整個小院。

房間裡麵的幾人魚貫而出。

樓諫在燈下眯了眯眼,看見民宿胖乎乎的男老板站在門口,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

殷刃身後背著一個不大的包,站在他身邊更加顯得瘦削,像是一戳就倒的紙片人。

“這是今晚新來的客人,因為預定的太晚了所以我這邊也很匆忙!……真是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民宿老板連連和他們道歉,一邊將人連著包都塞了進來。

“小哥你這麼晚來,路上吃飯了嗎?”

化妝師名叫清清,是個挺熱心的女生,看著殷刃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就主動發問。

“可惜你來遲了一步,我們這邊剛吃完飯。”

殷刃諾諾地站在原地,悄悄地用眼睛瞥他哥。

“沒吃。”

樓諫躺在椅子上,沒睜眼,就聽見他說話聲音輕輕的,又很快補充。

“不,不過不用了,我一點都不餓的。”

“嘖,怎麼能不吃飯呢?這鬼地

() 方連外賣都叫不到,讓我看看還剩下點啥……”

清清在剛剛拿到的保溫桶裡麵翻了翻,又找出最後一碗藕粉來。

殷刃沒好意思拒絕,接過來道了謝。

他端著碗站在原地張望了一下,小院不大,吃飯的地方就隻剩下樓諫躺著的旁邊那張石桌子。

他坐過去,選了個離樓諫最遠的位置,雙腿乖乖並坐著,小口小口地安靜喝藕粉。

從他進來開始,兩人還沒有說過話,似乎都默契地在旁人眼前扮演著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殷刃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更怕的是自己開口後得不到回應。

樓諫則隻是懶得說話。

殷刃剛坐下來一會,樓諫就從躺椅上站起身來,從桌子上摸了一隻刺繡的山水團扇在手裡晃了晃。

“我有點困,就先進屋去了。”

“哎呀呀,這才幾點?!”

石榴正幫攝影在院子裡麵擺弄三腳架,他覺得這兒景色不錯,可以拍上幾張。

太陽落下去了,但是小院子裡麵卻還有燈。

今晚的月亮也挺亮堂,圓圓潤潤地掛在天上,一片兒雲都沒有,水洗一樣乾淨。

是最近挺難得的好天氣。

“蚊子太多,你們就在這兒喂吧,我可走了。”

樓諫應付了一句,轉身進屋去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嘛,水邊哪兒都這樣啊,哦對了你們一會都多在身上噴點花露水……好像有艾草,是不是燒艾草也行。”

石榴嘀嘀咕咕,又對著樓諫喊:

“你先彆睡啊,我們一會設備弄好打算去拍一會夜場!正好趁上好天氣!”

樓諫哼了一聲,算是應了。

簾子在他身後一翻飛,還在後麵巴巴的殷刃就看不見他哥的人影了。

他在院子裡麵賴了一會,左右都等不到人才進屋去。

藕粉喝的殷刃有點惡心。

沒忍住在洗手間裡麵扣著嗓子眼吐了個乾淨。

洗了把臉,殷刃雙手撐在洗手台前,看鏡子裡麵的人眼睛裡麵滿是紅血絲。

他有好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了,一躺在床上就是他哥手上沾著血,像是看垃圾一樣厭惡地冷冷看過來的樣子。

那些血一滴滴地順著他哥細白的手腕往下流,像是永遠都流不乾淨。

殷刃也有做夢,夢見那隻手皮開肉綻,筋肉都被挑掉,露出下麵森森的白骨來。

他被從夢裡嚇醒了,全身都發著抖,一個人蜷縮在巨大的床上,抱著被子,拚命想要找個地方將自己藏起來。

“殷刃,你真惡心。”

是啊,我就是惡心,我就是不知羞恥。我明知道自己是個垃圾是個廢物,卻還非要來纏著你。

殷刃默默在硬邦邦的床上流了一會眼淚,也許是累極了,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也許這是他自從那晚之後,睡覺離他哥最近的一次,難得睡得不錯。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

殷刃擦擦眼角,挑開窗簾往外看,院子裡麵空蕩蕩的,周圍的房間也都黑著燈。

他哥又走了。

……

樓諫他們趁著月色正好去了周圍的大荷塘拍夜片兒。

按照石榴的說法,這是“荷塘月色”,雅致脫俗,有韻味得很。

“什麼韻味,我要不要給你放點bgm啊?鳳凰傳奇,夠雅致了嗎,親?”

丁丁有點煩大晚上的還不能睡美容覺。

本來這趟她信了石榴的鬼話,還真的以為是趁著周末小情侶出來附近玩的。結果誰能想到要大晚上的還出來陪人扛著三腳架喂蚊子啊!

她身上穿了一套淡綠色的羅裙,束帶是粉色的,人又生得白嫩,搖著羅扇,看起來嬌俏可愛。

他們之前就在民宿裡麵把妝畫好了才出來的,時間有點不夠了,清清隻來得及給女生畫了全妝,樓諫和石榴兩個男的都是隨便在臉上掃了兩筆,補了底妝,眉毛和輪廓高光就算完了。

石榴還過來勸樓諫:“反正晚上也看不太清,主要拍的就是一個氛圍感!”

樓諫這也是兩輩子第一次穿古裝,假發帶的他有點不舒服,衣服也繁瑣得要命,好在身邊有小田幫忙,穿起來也還算是順利。

最後套上一雙不怎麼合腳的黑色長靴,他站起身走了兩步,推開門出去的時候石榴眼前一亮,連連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