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了雨,縣裡的地麵水汽不散。早上霧氣也大,白如牛乳,幾米不見人。
到辰時,霧氣稍稍散開,縣裡才漸漸熱鬨起來。
周氏醫館。
年歲不大的小藥童打著嗬欠將門打開。冷風猛地灌入,人一激靈,瞌睡被徹底掀翻。
門外已經有等著的病患。聽那交錯的咳嗽聲,少不得冬日裡受了風寒著涼的。
周氏醫館是家族醫館。
周家世世代代在鳴水縣紮根,醫術一代傳一代,祖上還出過禦醫。所以縣裡人家大多喜歡來這一家看病。
今兒個坐堂大夫是周起鴻老大夫的長孫周令宜,弱冠之年,已經是周家定下的下一代醫館傳人。
醫館除他跟小藥童外,還有他弟周家小六在這邊幫忙。
“小周大夫,看看我家乖孫吧。昨兒就是吃了點混著肉糜的粥,晚上開始上吐下瀉。村中草醫也看了,可湯藥灌不下去,始終不見成效。”
孩子哭得都沒力氣了,一家子人跟著著急。摸黑往縣裡趕的。
周令宜示意來人坐下,目光落在那吃了肉粥的小家夥身上。
“才三月大嬰孩,如何能喂這些東西。”
婦人道:“這不是想著家裡日子好過了,孩子也吃好些。”
耽擱不得,周令宜麻溜地看病。
一個剛看完,下一個就已經在跟前坐下。疑難雜症少,耐不住病人多。周令宜一口氣將上午問診的人全部看完已經是饑腸轆轆。
他起身,緩緩活動僵硬的肩背。
正打算上後頭吃飯去,醫館門口進來一個高大身影,直接將屋裡的光擋了大半。
“下午再來。”
“下午沒空。”
周令宜腳下一頓,看清來人他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方夫子啊。”
方問黎一身白青夫子袍,長身鶴立。墨發高束,青竹玉簪固定。一派風雅端正之姿。
用周令宜的話來說,就是人模狗樣的。
“看病?”
“拿藥。”
“何藥?難不成你是知曉我去一趟江陽府帶回來了不少強身健體,壯陽補腎的好藥不是?”
方問黎眼皮微掀。
“凍瘡藥。”
周令宜嘖嘖兩聲:“我說,你去年前年大前年拿了那麼多,今年乾脆算了。夫郎又不是你的。跟貓看著缸子裡的魚似的,拿了藥也隻能乾瞧著有什麼用。”
周令宜走過去,哥倆好地將手往方問黎肩上搭。
方問黎側身躲開。
周令宜落了個空,熟練改成負手。他哼一聲道:“孤家寡人。那些個藥可是好藥,你拿了也用不上,不賣。”
說著他往藥鋪後頭走。
方問黎冷不丁出聲:“今年能用上。”
周令宜:“用強的?”
“明媒正娶。”
周令宜笑了起來:“行,我就最後信你一次。小六兒,給他拿。”
“大夫!大夫!”
話音剛落,一道急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聽著是急症。
周令宜臉一苦,捂著肚子揉了揉。“都怪你,耽擱我用飯。”
方問黎:“餓不死。”
周令宜氣急敗壞指著門:“你滾!”
方問黎往邊上一撤,餘光瞥見來人,目光一定。垂在身側的手撚動。
“大夫你看看我的腿啊。”
“喲,斷了。”周令宜抬頭見方問黎拿了凍瘡膏還在,也不知道這人還要做什麼。
方問黎去藥台後頭的凳子上坐下,長睫低垂,眸光不定。
那邊,周令宜已經開始動手檢查。
“你這是滾下坡了,一身泥。”
男人身體僵硬一瞬,又繼續疼得哎喲連天。
周令宜挨一下男人哆嗦一下,搞得他不得不讓小六兒過來把人按著。
忙碌一通,接了骨又固定好,周令宜給他開藥方子。
“名字?”
“萬山崖。”
方問黎撥弄瓷瓶的手一滯。
毛筆落在紙上輕掃而過,藥方好了,這邊的周小六熟練地抓藥。
周令宜問:“你如何回家?”
萬山崖腫著一張臉,懨懨道:“煩請大夫讓人去柳街陳家酒肆叫一下我兄弟王章。”
“那你等著。”
招呼藥童去,周令宜這邊去洗了手趕緊吃飯。
至於方問黎,這麼大個人還能虧待了自己。
就他一天閒得慌,銀子也燒得慌。方夫子的日子過得可比自己滋潤多了。
另一頭,萬山崖的兄弟帶著不知哪兒找來的鹿車,也就是獨輪車過來接人。
三四個酒囊飯袋齊心協力將萬山崖搬走,吵吵嚷嚷著遠去。
方問黎見狀,跟了上去。
“我說萬哥,昨天兄弟們叫你出來喝酒你也不出來,怎麼一晚上腿就這樣了?。”
“彆提了。”
“哈哈哈,怕不是翻誰家寡婦的院牆,被打下來給摔了的吧。”
“什麼寡婦,本該是我夫郎。”
“你啥時候來的夫郎?”
“那賣魚的陶家。老子昨晚想提前去瞧瞧人,誰想到那陶青魚烈得很……”
瞬間,方問黎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