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鎮(二)(2 / 2)

玻璃渣濺了滿床,祈天河連忙跳下床,一陣疾風從身後襲來,強烈的第六感讓他沒有穿鞋,第一時間拿了個枕頭護著腦袋躬下身。

走廊的燈沒關,借著門縫處滲漏的一點亮光,抬眸的瞬間祈天河終於看清剛剛從自己頭頂飛過的東西……一把長刀,刀刃十分鋒利,砸在牆上立刻留下一道很深的刻痕。

刀柄瘋狂地顫動,祈天河意識到什麼,一句臥槽都來不及說,迅速拿出小鏟子。

大刀自主從牆上掙脫,又一次朝他砍來,祈天河揮動鏟子砸過去,整條胳膊都被震得發麻。

刀刃飛到窗戶外,半空中急轉了一圈,調整好角度猛地刺過來。

房間門打不開,再用小鏟子破門已經遲了,祈天河隻能把鏟子橫在身前,強行抵擋了一波攻擊。這時他終於明白拿到紅色羽毛人的心意……

對方最想給自己一刀。

現在再去細品提示中‘不是所有的贈予都是善意的’已經太遲,逃命才是要緊事。

祈天河想了很多種辦法,沒一個能保證他全身而退,聽小武的意思,信鳥帶著贈予方的心意而來,這份給予是強迫的,在成功砍自己一刀前,這長刀是不會消失。

“跳下來。”

危機中,一道模糊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傳來。

“跳下來。”

見他沒動靜,那人再一次強調。

祈天河用餘光瞄了眼窗邊,樓下站著一個黑影,看不清長相,長發被鴨舌帽壓著,末梢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夜風吹起。

晃神的功夫,冰冷的刀尖再次不厭其煩瞄準了他,祈天河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周旋下去,不再猶豫收起小鏟子,深吸一口氣直接往下跳。

二層的距離算不上太高,底下還有一片柔軟的草坪,運氣好的話不會受傷太重。他唯一擔心的是在這個過程中,長刀會先一步命中自己的後背。

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祈天河突然感覺到一股致命危機感,剛想要轉過頭看看情況……底下的黑影跳了起來,在半空中攬住他,祈天河一怔……會飛?

長發男子借力在牆上一踩,換了個角度繞到長刀後方,用空出的一隻手牢牢抓住刀柄。

兩人平安落地,長發男子問:“還好麼?”

這麼近的距離足夠祈天河聽清楚他的聲音,有幾分熟悉,卻比記憶中多幾分清冷。長刀相當不老實,被抓在手裡還拚命試圖掙脫,妄想砍祈天河一刀。

長發男子掌心冒出幽幽的火焰,溫度極低,和祈天河的鬼火簡直是一脈相傳,隻不過他的更加明亮,殺傷力也不可同日而語。

幾分鐘前還囂張無比的長刀竟然活生生在火焰包圍中融化,濃縮成一滴鐵水,滴落在草地上後徹底消失。

祈天河凝視眼前這雙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張了張口,延遲了幾秒才發出聲音:“你……”

長發男子鬆開攬住他腰的手,安靜等著質問和控訴。

好半晌,祈天河終於問出一句完整的話:“你是我的鳥麼?”

“……”長發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強調學名:“鸚鵡。”

祈天河視線放肆地上下遊移,並未如長發男子想象中覺得受到欺騙而不滿,反而更像是看到了某種新鮮事物。

“你不生氣?”意料之外的發展讓長發男子處在被動狀態。

“為什麼生氣?”四目相對,祈天河看出他想傳達的意思,恍然後說:“仿生人很多年前就出現過,本來智能科技的形態就多種多樣,外形是鸚鵡和是人有什麼區彆?”

長發男子被他問住了,末了忍不住搖頭笑道:“也對。”

“不對。”祈天河:“我覺得你是真實的人類。”

一些感覺和微表情變化是機器模仿不出來的。

長發男子笑容變淡,正色道:“我有權保持沉默。”

“……”

祈天河伸出手:“那先交換一下姓名?”

作為朋友,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長發男子想了想:“白蟬,我曾經用過的一個名字。”

聽上去也不是真名。

祈天河:“不管怎樣,多虧你及時出現,否則今晚我怕是挺不過去。”

那把刀出現得太過突然,他一個人根本想不出解決的對策。

看出他的無奈,白蟬寬慰說:“S+級彆的副本很多死亡規則是毫無道理可言的,說得再直白些,沒有道具無法應付。”

祈天河發現重點:“玩家下副本掙來的遊戲幣一大部分都要用來投資道具,集齊五千枚將更加遙遙無期。”

聞言白蟬眼中浮現出明顯的笑意:“所以一開始你的想法沒錯,準入門檻低,出去又難於登天,遊戲的本質就是一場騙局。”

祈天河麵無表情:“我能舉報它詐騙麼?”

白蟬側目:“恐怕不能。”停了下說:“去處理傷口。”

祈天河後知後覺自己沒穿鞋,腳上還有被玻璃劃破的血痕。

小武保持夜不閉戶的習慣,祈天河拉開虛掩的門,白蟬讓他先上樓,稍後不知從哪裡翻出一個醫藥箱走進來。

滿床的玻璃渣,這張床顯然是不能睡了,祈天河坐在椅子上,低頭望著幫他處理傷口的男人,問:“你怎麼知道我會有麻煩?”

“不知道。”白蟬淡淡道:“隻不過有這種可能罷了。”

“好了。”傷口很細小,不需要特彆的包紮。

祈天河提起繃帶男。

白蟬搖頭:“不認識,我會進來應該和那個組隊道具有關。”

祈天河蹙眉,照妖魔,照人心,照萬物……組隊羅盤上的幾行字似乎預兆著一切事物都會被它看穿。

“偶爾出現一兩件奇特的道具不奇怪。”

白蟬倒是很平靜。

祈天河:“對你會有影響麼?”

“說不好。”白蟬看了下時間:“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到沙發上睡一會兒吧。”

祈天河點頭,他確實累了,胳膊到現在都提不起力氣。

白蟬把能躺平的沙發讓出來,祈天河閉眼琢磨著今晚的磨難是拜誰所賜。

太過老實的睡姿讓白蟬輕易看出祈天河還沒有睡著:“是那對姐弟中的一個。”

祈天河並不驚訝,排除柳天明和白蟬,剩下的嫌疑人隻剩三個。至於鎮民,贈予必須出自真心,誰會無緣無故地想給人一刀,遊客更像是為這裡的人擋災的,可能他們還巴不得自己能活久點。

“繃帶男呢?”

白蟬:“我認為他沒有那種低端愛好。”

祈天河:“朱殊瑟看著也挺正常的……”

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早前的懷疑再次浮上心頭,如果朱兆河真的是對方的弟弟,回去添油加醋告了一狀,他被遷怒一點不奇怪。

長刀消失後,尾端的黑色不見了,白蟬拿起羽毛掂量了一下重量,說:“羽毛交換,最危險的點在於它是脫離理智的。”

通關過程中,朱殊瑟或是朱兆魚不會正麵為難祈天河,甚至不排除合作的可能。然而羽毛是相當霸道的,拿到紅色羽毛的人隻能給出自己內心深處最想送給對方的東西,根本由不得本人做主。

白蟬:“明天我去搶上一根來玩玩。”

祈天河挑眉:“彆人唯恐避之不及,你還要搶?”

白蟬:“凡事有利有弊,好比柳天明拿到紅色羽毛,你認為他最想給你什麼?”

雙方交情不算太深厚,禮物什麼的更是不可能,祈天河目光一動:“副本線索?”

“信鳥最會無中生有,”白蟬說:“那它到時候也隻會送來線索……說起來輪也該輪到我們三個了。”

現在沒收到過羽毛的隻剩他,柳天明和繃帶男。

“最好的配置是紅色羽毛落在繃帶男手上,對方送來的東西可以透露出不少信息,至少能判斷是敵是友。”

鸚鵡找回來了,麻煩也暫時解除,後半夜祈天河睡眠質量不錯,天亮時被一聲驚叫喚醒。

“你,你……”小武像是見鬼一樣:“你還活著?”

驚訝讓他甚至忽略了房子裡多出一人。

祈天河狀似什麼也沒聽見,介紹說:“這位是我朋友。”

小武眼珠了轉動一圈,連續‘哦’了兩聲,換上鞋子跑出去買早餐。

吃早飯時,小武忍不住問白蟬:“你借住的人家同意你出來這麼長時間?”

“原本有些意見,”白蟬輕描淡寫說道:“雙方進行友好交流後,達成了一致。”

“……”祈天河咬油條的動作慢了半拍,總覺得這句話中蘊藏著相當豐富的信息。

吃得差不多,白蟬提議:“出去轉轉?”

祈天河:“我想去書店。”

書店日常人就不多,偶爾鎮上的幾個小孩過來買兩本輔導書,就再也沒有見過其他顧客。祈天河回憶昨天和鎮長的交流,重點找了幾本帶有傳說色彩的書,尤其是談到山神的。

“你看這裡……”祈天河把書往白蟬那邊移動了些:“山神救人的事情一百多年前也發生過一次,當時是有人在山裡迷路,信鳥出現幫他引路,後來這人當上鎮長,便把小鎮的名字改為‘義鎮’,鼓勵年輕人樂善好施,常懷感激之心。”

白蟬走到書店老板那裡:“這裡鎮長是推選出來的,還是後嗣繼承?”

“鎮子不大,也沒有通向外界的公路,都快要與世隔絕,”老板好笑說:“不犯大錯誤的話,鎮長的孩子成年後會接替他的位置。”

白蟬和祈天河對視一眼,走出書店。

祈天河:“看來信鳥和鎮長家很早之前就有過一段淵源。”

不過這段善緣顯然在大旱的那幾年發生了變化,要不鎮長也不會提到信鳥麵色就變了。

祈天河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其實我昨晚好像看到了活的信鳥,還在天空上飛了一圈。”

白蟬想了想,說:“再去看看。”

信鳥周圍是一片空地,幾十米內都瞧不見任何建築物,作為小鎮的標誌,信鳥的雕塑一動不動立在那裡,歪著腦袋,眼睛裡收納了前方街道的縮影。

祈天河本來想上前一步,白蟬拉住他:“你看上麵的羽毛,不覺得太過乾淨了?”

長年累月經受風吹雨打,時間久了,難免乾燥泛黃,但信鳥的羽翼就像全新的一樣。

祈天河生出一種不太妙的猜想……這東西會不會是活著的。

白蟬:“你昨天是不是動了信鳥的羽毛?”

祈天河點頭,說起從下麵翻出了鎮民許願的紙條。

白蟬伸手敷衍地揉搓了一下信鳥的毛,後退說:“動物記恩也記仇。”

不知是不是祈天河的錯覺,被動了羽毛後,白蟬在信鳥眼中的倒影變大了,沉沉的光澤中帶著仇視。

白蟬滿意點頭:“穩了,黑色羽毛今天會落在我手上。”

祈天河:“可另一根未必會到柳天明或者冬日先生手裡。”

白蟬:“無所謂,我和其他人無冤無仇,他們甚至不知道我是誰,不會有人想著白給一刀。”

“……”

這就很紮心了。

鎮長那裡可供挖掘的信息不少,白蟬的意思是要再回去和他交流一下,祈天河也想跟著,被阻止了:“不想繼續睡沙發的話,回去找個人修窗戶。”

聽他的意思晚上是不準備帶上自己。

白蟬解釋:“信鳥來送東西時會有危險,我一個人應付少些變故。”

祈天河不強求:“那你自己小心點。”

打掃床上的玻璃渣和修窗戶,花費了大半天的時間,黃昏時祈天河要出門,小武試圖阻止,雙方僵持不下。

直到小武考慮到昨晚那麼大動靜他都能逃脫羽毛的糾纏,被連續選中的機率不高,最終還是讓開道。祈天河出門後蹲守在繃帶男借住人家的附近,像個被拋棄的小狗一樣,仰著頭在路邊看天。

一片羽毛由遠及近飛來,今天沒有火燒雲,能清楚看見羽毛尾端的紅色。

羽毛順著窗戶鑽進去,繃帶男就站在陽台上,他注意到樓下守在那裡的祈天河,竟然還大意地抖了抖羽毛,方便祈天河看清上麵的名字。

三個問號不停閃爍,很快換了種描述:鎮長家的遊客。

祈天河琢磨著繃帶男有沒有可能不了解誰住在鎮長家,需要出門證實,又在附近站了一會兒,可惜根本沒等來人下樓。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他才往回走。

·

白蟬一個人住在二樓,自從他來了,鎮長便搬到了樓下,晚上睡覺房門都是緊鎖得,生怕被打。

今晚天黑得晚,白蟬等得有些不耐煩,他可不想第二天修玻璃,窗戶提前都開好了,連床都移到了另一邊。

接近零點時,白蟬終於看到了祈天河所說得白色虛影,不過那道虛影跟祈天河描述得有些出入,它飛得要更低一些,寬闊的後背上仿佛馱著一座沉重的大山。

白蟬眯了眯眼,走近幾步想要看清那是什麼,就在這時,天花板上突然散落無數的金幣,劈裡啪啦地像倒豆子一樣砸下來,如同夏天的雷陣雨。

不過幾個呼吸間,屋子裡三分之一的麵積便被堆滿,到後來還落下了字畫古玩,珠寶等硬貨,鋪在堆砌好的金山上。

滿屋子的珠光快要到閃瞎人眼的境界,白蟬不得不把燈光開到最暗的一檔,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幾個月前的一個晚上……當時祈天河去參加壽宴,祈父站在自己麵前,玩笑般地說了一句話——

給你一個億,離開我兒子。

“……”

所以他現在是要被錢砸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