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洛塵安置她的地方,是西邊戈壁灘之中的一處單獨的石房裡。
這裡前後都是荒無人煙的荒漠,木屋的主人似乎也早就離開了這裡,隻留下了曆經滄桑的空房和屋外幾塊石頭,隱約能夠看得出來這裡還曾經圍過一個院子。
倒是一個很不錯的藏匿之處,而且屋裡被君洛塵弄得十分乾淨,一點都看不出來看這裡荒廢許久。
虞楚醒過來和君洛塵聊過之後,便聯係了徒弟們。
她恢複記憶的同時,竟然失去意識整整七日。七天沒和弟子們聯係,他們肯定都十分擔心。
果然,虞楚用傳聲法寶和陸言卿聯係上的時候,對麵已經急得不行。
“師尊,您再不出現,我們都要去安城找你了。”陸言卿有些急促地說,“您還好嗎?這些天您都在什麼地方?”
陸言卿一點也不見平時的穩重,法寶一接通,他便急促地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虞楚恢複了所有記憶,就像是又重新走過一次漫長的人生。如今忽然聽見徒弟久違的聲音,虞楚頓時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過了半響,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無礙。”虞楚緩聲道,“不用著急,過幾日我便回去了。”
她本來是想短暫地說幾句便結束的,沒想到另一邊,徒弟們一個接一個地拿過法寶跟她說話,嘰嘰喳喳的,虞楚不得不挨個哄好這些擔心了她整整七日的孩子們。
等到六個弟子都依依不舍地結束通話的時候,虞楚都快哄他們哄得口乾舌燥了。
她收起法寶,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結束了聯絡,虞楚起身,走出房間。推開有些年頭的木門之後,虞楚頓住了。
一個黑色的身影遠遠地坐在對麵陡壁之上。
戈壁強勁的風吹走了細沙,在朦朧的黃煙之中,那身影黑色的衣擺搖曳,長發微微飄動。
君洛塵一人獨自坐在那裡,他渺小的身影在廣袤的戈壁和遼闊的天空之間顯得格外單薄孤單。
虞楚便忽然想起,似乎君洛塵一直都是一個人。
過去他仍是蘇容軒的時候還好,至少還有些真的在乎他的長輩和屬下。
可如今,君洛塵的身邊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他獨自在魔界的時候,快樂嗎?
他找到他想要的自由了嗎?
注視著他遙遠的身影,虞楚心中一時發悶。
她催動真氣,這算是一種無聲的點醒方式。果然,遙遠的另一邊,君洛塵抬起頭,向著虞楚飛了過來。
很快,一襲黑衣的君洛塵落在她的麵前。
“和你的徒弟們都通過話了?”他緩聲道。
虞楚楚點了點頭。
二人便一時無話可談了。
君洛塵便主動開口道,“進去再坐一會兒?今日有些晚了,若你想回門派,不如明天走吧。”
“好。”虞楚道。
其實,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對修仙者而言沒什麼區彆。
可是君洛塵不想讓她現在便走,虞楚也是如此。
虞楚先進了裡屋,在有些年頭的木桌邊坐下。君洛塵在外麵呆了一會兒,而後端進一個茶盤,上麵是還在冒熱氣的茶壺和兩個茶杯。
她沉睡的這七日裡,君洛塵倒是沒少安置東西,從枕頭被褥一直到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的日常用品,似乎都是他新買的。
君洛塵將茶盤放在桌子上,而後在她的對麵坐下。
即使身為魔界之人許久,可君洛塵的舉止仍然和過去一樣。他動作乾淨而儒雅地倒茶,就連茶葉都仍然是四十多年前虞楚愛喝的那一種。
虞楚注視著君洛塵。
“你變了許多。”她說,“和那時的你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蘇容軒更加儒雅溫和,像是每個古代言情裡都必備的溫情男二。
可君洛塵明顯更加自閉、不善言談,而且似乎更加純粹,還經常冒出一些有點可愛的小神情小局促,不似過去的那個他那樣善於言談了。
君洛塵將茶杯輕輕放在虞楚的麵前。
“那時的我一直在偽裝。”他輕聲道,“我還是蘇容軒的時候,一直在去迎合其他人的想象和對我的憧憬,我想讓所有人都對我滿意,哪怕那不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蘇容軒在和自己人生中的黑暗,血液裡的召喚做鬥爭,他一直深陷在泥沼裡,唯有看到虞楚楚才會覺得自己好過一些。
連李充都知道他私下裡是沉默寡言,氣氛冰點的。
可包括當年的虞楚在內,似乎所有人都比他表現出來的溫和狀態所欺騙過去了。
虞楚垂眸,她拿起茶杯,自嘲地說,“我發現我當年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你。”
“這正是當時的我所期望的。”君洛塵看向她,他溫聲道,“我想讓你看見我的時候,我是最完美和自信的樣子。我不希望你看到我狼狽的一麵,記住我的不堪。”
窗外,天色漸暗。
荒無人煙的廣袤戈壁之中,唯有虞楚和君洛塵暫居的簡陋小屋裡亮起搖曳的燭光,猶如蒼茫大海上的一葉輕舟,散發出微弱而溫暖的亮光。
燭光邊,虞楚注視著君洛塵。
“你在魔界……過得如何?”她低聲問。
“還好。”君洛塵緩聲道,“魔界以力量致勝,相比人間,倒是少了許多桎梏和枷鎖,我很喜歡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