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見(2 / 2)

我見觀音 雕弦暮偶 8187 字 6個月前

所有人都知道耶律堯的父親不愛他。

所有人都知道,在北疆,他是隨時舍棄的質子。

何況他自己?

既然如此,他不對家族抱有溫情,似乎理所當然了。

宣榕出神想著。

終於,窸窣聲停,她下意識想回頭看,被昔詠捂住了眼。

“郡主,彆看,等他們走了臣就去收拾,彆怕、彆怕。”

宣榕天生情緒寡淡,沒怕,隻是總覺得疏漏了點什麼。

直到騎兵們調轉軍隊的馭馬聲響起。她才心頭一跳——

狼!嗅覺敏銳的雪狼!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不安,下一瞬,狼啼聲起,遠處,獸類慘死的嗚咽接踵而至。

不用看也能猜到,那幾匹藏於其他山洞的駱駝……被雪狼發現了。

與此同時。

馬蹄聲、馭馬聲皆靜。

夜風呼嘯聲裡,耶律堯輕輕問了句:“人數清點有誤?”

明明是極輕地一句話,但冰冷殺意順著話音蔓延。

“耶律金騎兵一百二十三人,所斬也是一百二十三人。無誤。狼王應該不是發現逃敵……”有騎兵小心翼翼解釋,又驚呼,“是駱駝!這裡怎麼會有駱駝?”

拖曳聲由遠及近。

宣榕猜測,這是雪狼將駱駝拖到主人麵前了。

耶律堯“嘖”了聲。

是不耐煩的語氣:“商旅。找出來,處理掉。”

又低喝道:“阿望,沒短過你吃食,彆什麼都瞎吃!”

“……該死的。”耳後傳來昔詠的低咒。

她像是扭過頭飛速吩咐:“我衝鋒,容鬆掩護和斷後,容渡伺機奪馬,帶郡主走!”

“走不了。”宣榕歎了口氣,聲音卻很冷靜,像是高山深澗、淩淩甘泉,“你們三個人再厲害,比得過耶律金百人騎兵?”

耶律金都沒能逃過追捕,他們帶著自己這拖油瓶,隻會更難。

昔詠沒吭聲。她知道這是實話。

而另一邊,北疆的士兵紛紛下馬,似是幾人一組,分散逡巡。

宣榕知道不能再等了,拂開昔詠的手,說道:“把小狼煙給我。”

小狼煙是煙花一樣的信號槍。能直竄雲霄,若是夜晚,百裡可見。像極了傳遞軍令的烽火狼煙。

一枚小巧精致的長鐵筒,落在宣榕掌心,昔詠遲疑道:“最近的軍隊……也在隴西了。”

距此二十裡,遠水解不了近渴。

宣榕:“我知道。長刀不一定殺人。”

也可以震懾人。

說著,她竟是直接從崖壁之間走出。身後,來不及阻止的三個侍衛,急匆匆追了出來。

風飄過這座沉睡了百年的萬佛窟。

宣榕看到,騎兵如墨,在這張沙漠宣紙上勾勒縱橫。

而中秋的月色皎潔明亮,伴萬裡星河,璀璨滾落,傾倒在她身上。長風吹起她袖角白紗。

緊張的氣氛一滯。

一時之間在場兵卒都心生恍惚,不知看到的是人還是神。

宣榕將視線對準不遠處的青年。

不透過琉璃鏡,才發現,他濃眉入鬢,眉骨高挺,唇卻極薄,色澤濃豔。極端的反差,讓他麵容染了靡麗,英俊得近乎邪氣。

他早已下馬,馬鞍上立著隻威風凜凜的蒼鷹。

而他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撫上雪狼的後頸。青年身形頎長,正懨懨垂眸,聲線壓得很低,像在訓斥貪嘴的雪狼。

忽然,他像是察覺到四周寂靜的異常。又像是若有所感,倏然抬眸,與宣榕四目相對。

那個瞬間,一雙純黑如淵的眸裡,浮現出無法掩蓋的茫然失神。

“……”

宣榕剛想開口,就見耶律堯似是愣住,撂下玄馬和雪狼,闊步徑直走了過來。

直到數步距離時,一柄紫色長劍橫上了他的頸邊。

昔詠估計是沒見過這種送頭上門的怨種,欲言又止好幾瞬,才環顧四周,厲聲而道:“全都退後!”

又簡單急促道:“馬!”

三個侍衛磨合了一年,早就默契十足。聞言,輕功最好的容渡足尖輕點,飛身去搶最近的馬。

而耶律堯也似被驚醒,渙散的眼神瞬間清明。

疑惑掃了他們一眼,像是反應過來什麼,輕而又輕的,笑了一聲。

他抬手,指尖捏住昔詠長劍,一掰,一折。

佩劍削鐵如泥,饒是借著扳指使了巧勁,也難免與肌膚相觸,刹那鮮血蜿蜒滴落。

耶律堯卻看都不看,反手一擲,一截斷刃如紫電,向容渡襲去,逼得容渡不得不身形一頓。

同時喝道:“都給我回神!”

隻此一頓,在場所有的北疆士兵,都從誤以為的“幻境”裡都反應了過來。

口哨四起,駿馬奔散,容渡再無可能從擅馬的草原兒郎手裡,搶到馬匹。

耶律堯這才垂眸,他懶得管橫脖的斷刃,隻靜默地看著宣榕,半晌,才一邊轉動手上被血浸染的扳指,一邊似笑非笑,吐出幾個字來:

“小菩薩……你怎麼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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