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2 / 2)

我見觀音 雕弦暮偶 9557 字 4個月前

“好嘞郡主!”容鬆心大,噌的一下從靠著的石壁直起身,轉身要去,被他哥拽住後脖領。

容渡剛想說不好交涉,思忖一瞬,想明白了宣榕的考量,手指一放,道:“他們剛滅百敵,確實有多出來的馬。去吧。發揮一下你那三寸不爛之舌。”

容鬆猝不及防,差點摔了個五體投地,怒吼道:“靠容渡!你他娘的有毛病吧?!”

容渡毫無誠意:“抱歉啊。”

容鬆:“……操。”

這兩位出身公主府私衛。

宣榕自小和他們一起長大,早就習慣了哥倆的插科打諢。

就在容鬆差點要揍他哥時,宣榕轉頭,熟練地打圓場道:“好啦阿鬆,阿渡是關心你。”

容鬆這才收手,憤懣走了,容渡想了想,終究不放心,也抬腳跟了去。

而昔詠看到宣榕唇瓣乾澀,輕聲道:“郡主,我去拿點水來。”

宣榕點點頭。

她做事向來專注認真,坐在木紮上,麵前立的木架四角訂著整張羊皮,畫到關鍵處,乾脆拆下畫板擱在膝上,細致地懸腕勾線。

遠處士兵的說話嘈雜,風聲呼嘯,都仿佛成了虛無。

不知過了多久,背後傳來輕輕的腳步。

以為是昔詠回來了,宣榕頭也不抬:“水囊先放著。昔大人,把木匣第三層,最左側那幾支朱筆給我。還有三個瓷碟和沙青粉、青金石粉、石黃粉。”

說著,她端詳已經用金色描線的佛像,思考下一步著色從哪裡開始。

木匣成年男子腰線高,用耐腐蝕的杉木製成。百餘個抽屜琳琅滿目,盛滿顏料、瓷碟或是毛筆。排布整齊,井然有序,找的時候也一目了然。

腳步頓住,緊接著是翻找的聲音。

不多時,她需要的東西被擺在了手邊案台上。

案台同樣木質,做得精巧,被一根空心梨花木套著實木支著,可升可降。

宣榕思緒在構圖上,頭都沒回。

陽光從石窟縫隙撒入,浸沒她白紗裙袍。

從案台摸來的朱砂被研杵碾碎,和水,去勾勒佛像頭頂冠冕的珠寶。

忙完這一切,宣榕才鬆了口氣。她將筆和瓷碟放在旁邊,抱著畫板起身轉身,道:“阿鬆和阿渡怎麼還沒回來?昔大人,你去……”

她的話音在看到不遠處青年時,戛然而止。

平心而論,耶律堯離得不近。

十幾步開外,很有分寸感的距離。

他散漫地靠著一根通頂石柱。黑袍黑靴,抱臂垂眸,靜默注視著自己,看不出在想什麼。隻是仍舊有壓迫感。

歸其原因,是盤旋在他右臂,從護腕處蜿蜒而上,最終在他寬闊肩膀上探出頭的一隻毒蛇。

黑銀交錯,鱗片閃動,很低調,就像耶律堯臂上的裝飾。

但沒記錯的話,是銀環蛇。

有劇毒。

宣榕怔了怔。

……這人怎麼養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寵物。

不過,他既然施施然來此,前一個問題也就顯而易見了——三個侍衛被他支走了。

果然,耶律堯微抬下顎,示意某個方向:“選馬去了。昔詠也去了。他們都是將士,喜好馬。”

而漠北不缺好馬,可風馳電掣、日行千裡。

估計三人得挑會兒。

宣榕點點頭,開門見山問道:“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有。”耶律堯露出個笑,“想和你做筆交易。”

他的母親姿容絕冠,否則不會被老王看中。於是,他也生了張精致好看的臉,五官濃烈,凝成一種帶有侵略性的英俊。

不笑時還好,像古刀入鞘,沉重肅殺。一旦笑起來,直麵者隻能感到“危險”二字。

漫天佛陀垂眸護持,都不能抵消這種危險感。

更何況,數年前最後一次見麵,尚且年少的兩人幾乎是不歡而散。耶律堯很討厭她。

於是,宣榕下意識想拒絕:“不……”

耶律堯像是猜透她想法,側著頭,嗓音慵懶:“先聽完再拒絕不遲。畢竟關係到你母親,爾玉公主。”

宣榕定住了,捏著畫板邊沿的指尖發白,半晌微微一笑:“說說看。”

“爾玉殿下年幼時中過寒毒,雖有鬼穀醫師壓製,但沒斷其根。在生你時,為了不把毒過給你,選在最悶的酷暑生育,臨產前三月,日日火爐不斷,對吧?”

耶律堯與她對視。

少女卻隻輕飄飄反問:“然後呢?”

“你也清楚,她到底反噬自身了。也許能長命百歲,但晚年也可能痛苦折磨,這誰都說不準——現在,若是有個徹底解你母親寒毒的法子呢?”

宣榕長睫一顫。

她膚質白皙,冷白如瓷,素來八風不動,沒人能透過她的皮相看穿她的想法,包括現在。

耶律堯的確提出了個她幾乎無法拒絕的交易,可即使瘋狂心動,宣榕還是不緊不慢回他,聲線清冷:“一直以為西涼情報天下第一,沒想到,漠北也不差。”

這是承認了寒毒之事。

耶律堯:“謬讚。”

宣榕將抱在懷裡的畫架小心立在一旁,撫過腕間佛珠,沉吟道:“你想要什麼,也說說看?”

耶律堯眉梢一挑。眸裡像是閃過萬千複雜情緒,沉如深海,晦澀難辨,似乎啟唇輕聲說了句什麼,但又像是宣榕的錯覺。

他挪開視線,望向遠處盤腿跌坐的觀音雕塑。

笑著道:“先聽辦法吧。北疆巫蠱之術盛行,其中,用蠱蟲作引入人體,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殺人。但若那人僥幸沒死,久之,血可入藥。稱為藥蠱。”

他偏頭,指了指自己的脖頸:“好巧不巧,我身體裡,有這樣一隻蠱蟲。”

這個舉動或許激怒了他身體裡的怪物。

逡巡在耶律堯肩胛處的毒蛇,陡然發出低啞的嘶鳴,左挪右探、焦躁不安。

耶律堯卻沒感到任何痛苦一般,神色如常:“名字很好聽,琉璃淨火蠱,極炎。你應該聽過。也應當知道它的功效。”

宣榕當然聽過。

她學得雜,為了母親看過一摞事關寒毒的醫書。“琉璃淨火蠱”這個詞在記載上出現過不止一次。

她終於正色看向耶律堯,不再試探,誠懇發問:“你想要什麼?”

“幫我引薦鬼穀神醫。”耶律堯收回目光,與她四目相對,語氣又變回那種充滿蠱惑的漫不經心,仿佛他自己也成了一昧蠱——

“我想解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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