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2 / 2)

我見觀音 雕弦暮偶 9284 字 6個月前

宣榕不知她的話讓娘親想起了什麼,娘親摸了摸她的頭,過了半晌,這位明豔的女子才輕歎道:“彆把彆人的業障,攤到你自己身上。我家昭平,要永坐明堂,行止由心。”

母親到底同意了:“多挑幾個護衛跟著你。”

這是她雲遊四方的開端。

許是耶律堯的話,與當年的輕歎重合。

在某個瞬間,宣榕似乎能聽得懂耶律堯冷然的語氣下,是一份好意。

所以,她平靜地注視耶律堯片刻,方才溫聲道:“不是,耶律。我不能行肆意妄為事。權柄能用到哪個度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次如何決斷,我也有數。”

她頓了頓,垂眸與青年對視,像是看到過去那個咬牙忍哭的少年。

那時,他羽翼尚未豐滿,遠在北疆的生母,仍是他的軟肋。

宣榕輕而又輕地道:“和你說這些,是因為那名西域女子,讓我想到了你的母親。她們差不多情況。”

耶律堯眸光一閃。

“我隻是來告訴你一聲,這次,有人救她。”

*

有了“琵琶骨取毒”這一突破口,刑審推的很快。

不過兩日,曹夫人就承認是她取的毒,逼的人,將罪責攬得乾乾淨淨。

就在州郡來人,她即將被押去複審時,那五個妾室似是按捺不住,終於闖入了曹家的前院。

這裡,設了簡易的審判堂。

宣榕正聽著容鬆抱怨:“郡主,我卷宗就胡亂寫了哈。”

他文筆不行,抓耳撓腮半天,沒落一個字。

宣榕那句“讓你哥幫你寫”還沒出口,就聽到有女子由遠及近嚷叫道:“夫人是無辜的!!!”

宣榕抬眸:“後院那幾位?”

容鬆目露不忍:“是。”

“讓她們進來。”

剛進,就有女子撲通跪下,她姝色極妍,被關在後院裡幾年也不減風韻:“毒殺曹孟的主意是我出的,與夫人無關!!!”

她們依次跪下,像垂死掙紮的天鵝,淚流滿麵。

“我是醫女,是我給念蘭取的毒,給二夫人的。”

“我腳大,跑的快,看到容小姐回來,一路通風報信,讓二夫人哄得曹孟今日去燒火的。”

也有人試著祈求宣榕:“容小姐,夫人是為了您,才對曹孟痛下殺手的。若非席上曹孟誇口,說等曹都尉來了,讓他用軍中的法子給您除牙卻指,做成像念蘭一樣的人偶,夫人不會貿然痛下殺手。”

“對對對,夫人說您心善慈悲,幫了瓜州那麼多老者孩童,不該被囚在後宅裡一輩子。她……”

有人哽咽:“她給我們分了小刀,說,等曹孟死了,我們每人割下他一塊血肉,趁著夜宴運出去,就能徹底抹去他的痕跡。”

她們是為了我。選擇在那天動手殺人的。

這個念頭猶如閃電,擊入了宣榕的腦海。

如果沒有耶律堯橫插一腳,將人擄來。

那等待曹孟的,將是死後肢解,查無此人。

宣榕一時默然,隔了很久,才回過神來,問了個毫不相乾的問題:

“曹夫人叫什麼?”

她們微微一愣。

宣榕重複問了遍。

“不知其姓……但名如鳶。”

宣榕便道:“曹夫人會死,但如鳶,能活。”

*

翌日,天朗氣清。昔詠與駐軍聯絡歸來。

她和隴西郡守府打了幾天交道,沒有跟進這邊案子,便問了一嘴情況:“曹夫人被送走了?”

宣榕微微一笑:“什麼曹夫人?”

昔詠一愣:“就、就曹孟他……”

宣榕打斷她,溫聲細語問道:“昔大人,你說的是那位,在被押送前往隴西審判路上,掉落懸崖,死無全屍的曹夫人嗎?”

昔詠反應過來什麼,頭皮一麻,一股由天靈蓋而起的震撼襲遍全身。她壓低聲問道:“郡主,您把她……”

“她們去江南啦。”宣榕倒也不打謎語,她拿起長柄木勺,從水池裡舀水蒔花,似是心情愉快,笑得眉眼彎彎,“江南風光好,希望她們過得開心。”

賜爾以新生,願爾生雙翼。

扶搖乘風起,前塵已散儘。

而與此同時,已隔數百裡外的馬車上。

曹夫人麵露遲疑,對著趕車的馬夫和幾名侍衛道:“幾位官爺,這似乎不是去隴西的路……你們是不是走錯了?”

“哪裡跟哪裡呀?”那馬夫語氣輕快,架著馬車噔噔噔得跑,馬蹄在青石板路上踢踏作響,“小主子讓我把你們送去江南,我跟你們講,那邊風景可好了哈哈哈,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最重要的是,有學堂、繡坊和天機閣,三百六十行,熱鬨得不行!無論你們是想讀書識字,還是做手藝養活自己,都行。”

曹夫人半晌沒回過神來。

就聽到馬夫忽然想到什麼,撓了撓頭:“對了,你可能要給自己想個新名了。小主子說,已經安排了人給你們做新的通關文牒和戶部身份。你和那位胡姬妹子,想取什麼名兒啊?”

很久之後,有人輕輕道了一聲:“如鳶。”

*

這起案子開始得轟轟烈烈,結束得悄無聲息。

宣榕將收留的老人,送去最近的德善堂,又為孩童找好出路,給他們找到各自喜歡的營生——

便啟程東歸。

行至半路,收到了一封信箋。

隴西郡守邀她去府上做客。

彼時,宣榕正在客棧臨窗展信,越讀,眉間越蹙。

耶律堯在庭裡喂鷹,頭也不回,卻仿佛能猜到她的表情:“不想去就彆去。”

宣榕奇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去?”

“你歎了口氣。”

宣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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