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無情(三)(2 / 2)

陸汐神色雖慘淡,但那是被鬼上身後吸取陽氣之後的自然反應,除此之外,陸汐神態自若,沒有掙紮不甘,顯然是出自自願的,這一點餘恩能看得出來,因而才說市井傳言為真。

“師父說世間唯有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叫我行走在外萬不可得罪這二者,要是不得已得罪了,必要斬草除根,沒想到師父的話竟然是對的。”

餘恩搖了搖頭,心有餘悸,“幸好我之前沒得罪過什麼女子。”

餘恩自以為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陸汐為報複陸家,甘願請來厲鬼上身,報複霍家。

他猶豫了下:“事情我們還要插手嗎?”明顯是私人恩怨啊。

“自然是要的,”安然接口:“鬼上身對凡人傷害極大,陸小姐命在旦夕。”

餘恩恍然,一拍腦門,懊惱道:“我給忘了。”

他隻顧著感慨陸汐的狠絕,卻忘記了她現在的狀態,他掐指算了算:“今日便是第七日,若再讓厲鬼占據她的身體,她活不過明天。”

“不對,”餘恩突然皺眉,他天賦極高,師父也是不世出的高人,很快發現端倪,“厲鬼好像不是時時刻刻都待在陸汐體內。”陸汐此時麵色並沒有那麼灰敗,還能堅持些時日。

他在屋內環顧一圈,又想起坊間傳聞,推測出大致事實,“厲鬼白日待在陸汐身上,夜晚便會上得霍留的身,將他拖入噩夢之中,折磨心智。”

兩人的對話瞞著普通人,但卻默契地沒攔住陸汐。

神情木然的陸汐不知何時走到他們麵前三步處,隻有眼白的目光死死盯著他們。

明明是個容貌秀麗的少女,給人的感覺卻十分陰森。

安然施了障眼法,在外人看來,此刻他們正跟在諸位大師後麵,二少奶奶還站在角落處。

餘恩率先發問:“汝是何人?身為鬼魂,為何不在地府?”

“陸汐”冷冷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齒,“莫管閒事。”

餘恩隻當沒有聽到她的警告,繼續發問:“你和霍家有仇?還是隻是被陸小姐召來的鬼魂?”

“陸汐”隻冷冷看著他們,不發一言,身上常人看不到的鬼氣卻有了起伏。

餘恩很敏銳,點了點頭:“原來是和霍家有仇啊,怪不得。”

這也能解釋了為什麼她這麼賣力。

他皺了皺眉,很嫌棄地模樣,“霍家真是活該。”

安然此時插嘴道:“你有冤情在身,不在地府,可有地府允許?”

地府是一切生靈死後的歸所,不是所有生靈都是自然死亡,有冤情在身的,需得地府允準才可返回陽間報仇。

此言一出,“陸汐”周身鬼氣大盛,陸汐秀美的麵上竟隱隱浮現出另一張麵孔,餘恩霎時明白了,“竟是私自逃出地府的。”

“陸汐”咧了咧嘴,眼睛漸漸轉為血紅。

餘恩驚奇又佩服道:“真厲害,地府到底是什麼樣的?你是怎麼逃出來的?陰差呢?沒有陰差抓你嗎?”

安然:“……”

“陸汐”似乎也怔了一下,連周身的鬼氣都凝滯一瞬,但也隻有一瞬罷了,她的眼睛儘數轉為紅色,腳尖離地,裙擺無風自動。

“哎呀呀——”

餘恩連連後退幾步,說道:“姑娘,你當真要動手?”他抽出一直背在身後的桃木劍,躍躍欲試:“我倒是不怕,就是陸小姐不知該挨不挨得住。”

鬼上身也就罷了,要是鬼再調動鬼氣,難保陸汐有些破敗的身體能撐得住。

“陸汐”:“……”

她停滯在空中,狠狠盯著餘恩,娃娃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安然忍住笑,五指張開,做了個抓的手勢,在一人一鬼驚訝的目光竟是將女鬼從陸汐身上抓了出來。

女鬼的影子起先有些虛幻,在空中晃了一晃,吸收了周身鬼氣,在陸汐身側顯出身形。

那是一個同樣秀美的女子,容貌不輸陸汐,身上衣衫帶著淡淡紅光。

餘恩訝道:“鐘兄真厲害,我就不行了,”他羞愧道:“師父一向嫌棄我笨。”

安然替天下道門修士叫了聲屈,餘恩即使不是獨一無二的天賦,資質也屬上等了,他要是笨,天下九成道士都該撞死。

因而安然隻笑了笑,又轉頭看向醒來的陸汐,溫聲道:“陸小姐。”

陸汐已經回過了神,鬼上身時的記憶她是有的,忙低頭福了一福:“兩位道長,夏姐姐不是故意的,莫要怪她。”

“夏姐姐?”

兩人看向陸汐身側,陸汐會意,上前道:“夏姐姐閨名阿卓,臨平郡治下河口村人,一次與父母到臨平郡上賣貨,被出外遊玩的霍留撞上,夏姐姐青春貌美,霍留調戲了兩句,夏姐姐性格直爽,雖見到是富家公子,卻還是沒有忍耐,將霍留罵了一通。”

陸汐頓了頓,神色變得難看,“不料因此霍留上了心,非要夏姐姐不可,派人往河口村去提親,要納夏姐姐為妾,夏姐姐家中世代鄉民,卻也知為人妾的為難,於是婉拒了霍留,隻是沒想到——”

“沒想到霍家也是有名的大戶人家,行事卻如此不堪!”

飄忽的聲音帶著無儘怨氣,女鬼發絲飛舞,麵容狠厲。

她一字一句道來,字字如血淚,“我父我母皆是良善人,小弟更是隻有五歲,卻都死得不明不白,而我,更是在一日夜間,在父母靈堂之前被他奸汙。”

安然和餘恩皆皺起眉,若這女鬼所言為真,那霍留確實該死,為一己私欲害得一家性命,霍家一個小輩便如此,何況整個霍府。

忽然之間,外麵有鎖鏈拖地之聲傳來,陰寒的冥府氣息漸漸而來。

夏阿卓臉色大變,渾身白衣竟在一瞬間全數化作紅色,就要往霍留身上撲去。

安然眼疾手快攔住了她。

夏阿卓扭過頭,死死盯著她,屬於厲鬼的陰森之氣撲麵而來:“你要攔我?”

陸汐並不知發生了什麼,見夏阿卓這模樣,忙跪下求道:“兩位道長,霍留作惡多端——”

安然搖首,止住了她的話,“我知你要說什麼,但天地間有輪回,自有法度,霍留作惡,自會償還,夏阿卓已是鬼魂,鬼魂該歸地府,哪怕是報仇,也要有閻王允準。”

安然一向守規矩,規矩是對弱者的保護,是對強者的製約,她有能力破壞規矩,但從不會輕易的去觸碰,比如此時,有正規行使規矩的一方在此,安然就不會擅自幫夏阿卓報仇。

一陣冥府特有的陰寒氣息吹了進來,新房內正在爭論的“大師們”隻覺身上一冷,不由打了個寒顫。

最初那名和尚轉了轉佛珠,與身旁一名道士打扮的人悄悄對視一眼,越來越邪門了,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退意。

陰差走了進來,為首之人一身黑衣,神色嚴肅,目光在屋內轉了一圈,朝安然行了一禮,“地府黑無常,見過大人。”

安然眨了眨眼,暗歎不愧是三界完備的位麵,竟然有大能這麼輕易就算出自己,也是她現在太弱,她思緒翻轉,回了半禮,“無常有禮,代我向諸位閻王問好。”

黑無常頷首,“小人領命。”

安然拉著餘恩往旁側退後一步,轉頭看向夏阿卓,“這女鬼也是可憐,一家慘死。”

黑無常聞弦歌知雅意:“閻羅王最是心軟。”他說完這一句,一振衣袖,目光威嚴,“夏阿卓,你私出地府,還不速速隨我回去?”

夏阿卓雖仇恨蒙心,但一旁陸汐卻不是個傻的,她聽出黑無常話裡的意思,忙一扯夏阿卓的衣袖,讓她拜倒在地。

黑無常看了眼陸汐,沒太在意,一揮手,有陰差上前拿鎖鏈將夏阿卓束縛起來。

輕易解決了一件煩心事,黑無常心情大好,臨走前又朝安然施了一禮,說道:“大人若是有空,可來地府做客,諸位大王恭候大駕。”

安然含含糊糊應了,她哪敢去,現在的力量還不夠人家一根手指頭的。

陰差離去,新房內陰寒氣息久久不散,陸汐本就被鬼魂附體數日,又被這氣息一激,麵如金紙。

安然揮手渡了道靈氣過去,“陸小姐日後若是無事,可多曬曬正午陽光。”

陸汐麵容緩和一些,福身道:“多謝道長。”

安然沉吟片刻,說道:“若我所料不差,陸小姐父親可能也死於霍家之手。”

她投來詢問目光,陸汐麵有哀色,“妾亦不知,隻妾知曉,妾身父親行那條道路不下十次,從未遇過劫匪。”

這便夠了。

安然道:“若你父當真是死於非命,今夜地府審案,該會召你前去,隻是你包庇地府逃犯,少不得要記上一過。”

夏阿卓藏在陸汐身上,以此逃過陰差追捕,地府公平公正,功過不相抵。

陸汐露出喜色,“當真?妾還能見到父親?”

安然點頭,“不過歸來時你不會記得地府之事。”

畢竟是地府,三界眾生亡後歸所,凡人輕易不可觸碰。

陸汐稍顯黯然,卻又強笑道:“知父親在下方無事就好。”

安然輕歎一聲,安慰道:“我聞你父生時仁善,又是枉死,在地府必然無事。”

有她這一句肯定話語,陸汐打起精神,鄭重朝二人一福:“此番多謝兩位道長大恩。”

餘恩好懸從震驚中回過神,麵對這一禮,忙跳著躲開,連連擺手:“我什麼都沒做,彆拜我。”

陸汐一笑:“道長慈悲,已是大恩。”

說的是他們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收拿鬼魂,反而靜下心聽她們的冤屈,餘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想了想,問道:“陸小姐日後要如何?夏阿卓在閻羅王麵前呈怨,霍府一家子都討不得好,你日後也不必非要留在霍家。”

陸汐笑了笑,“妾家中尚有薄產,足夠妾半生無憂,多謝道長關懷。”

餘恩的娃娃臉又一次紅了。

安然在一旁不厚道的笑了出來。

……

霍府之事告一段落,安然在臨平郡又待了幾日,煊赫多時的霍府終究煙消雲散,為此臨平郡數戶人家假借他名,擺了三日的流水宴。

可見霍府平日惡名。

安然本要與餘恩告彆,但餘恩本是出來遊曆,無有計劃,又與她算是投緣,便隨她一同離開。

餘恩赤子心性,道術高明,兩人從臨平郡出發,每到一處停留數日,為當地之人處理怪事,遇到有作祟的妖物從不手軟,慢慢竟也有了幾分名頭。

金陽城臨水靠山,水陸發達,特產豐富,是數一數二的經濟中心。餘恩小道長跟著安然才知外麵有那麼多美食,近來染上了口腹之欲,剛一入城,便拉著安然直奔金陽城中最出名的金陽樓。

名與城合,不是有權就是有勢,金陽樓兩樣都占了,是前金陽太守,當今太傅之父所開,請的是宮中禦廚為掌廚大師傅,又兼之有身為太傅的兒子搜羅四方名廚,金陽樓裡各個菜係都十分擅長,常有人為了一品金陽樓飯菜而遠道而來。

餘恩在其他城中聽到金陽樓的名聲就好奇到饞了,一入城便拉著安然進了金陽樓。

此時尚不是飯點,樓中客人卻不算少,有小二迎了上來,帶他們到空桌上坐下。

餘恩鬆了口氣,“好在還有位置。”

他們坐的是一樓大堂,至於二樓,非是提前預約不可前往,當然,多出些錢財也是可以的,但兩人都無所謂這些。

安然搖了搖頭:“你莫要沉迷這些,當心日後你師父責罵。”

她都有些後悔讓餘恩接觸到這些了。

安然不是會故意苛待自己的人,衣食住行非是絕品卻也不差,哪像餘恩,窮得都去裝算命先生了,後來跟著安然,才知道原來飯菜不是隻有白麵饅頭和大米。

餘恩嘻嘻笑了笑:“紅塵濁事,也是一種修行,我每日打坐勤修,功行不落,師父才不會管。”

安然失笑:“尊師當真不拘小節,每每聽你提起,心向往之。”

餘恩笑道:“師父定然也願與鐘兄相交。”

他越與這位好友同行,越覺得對方身上謎團眾多,但不可否認,她當是一位道行不輸師父的高人。

餘恩美滋滋想,高人願意和他同行,可見他還是不差的,師父貶損他,不過是故意之語。

未過許久,飯菜上來了,餘恩頓時沒空再想其他,隻專注於美食。

安然搖了搖頭,也跟著用了起來。

她吃得不多,飽腹後就放下了筷子,餘恩也不客氣,放開了肚皮就吃,安然等待期間,忽聽得金陽樓門口處傳來喧嘩聲,目光往那處一掃,便見門口多了位絕色美人。

美人兒不止絕色無雙,還高貴典雅,衣著華麗,一觀便知非是尋常人家,她孤身一人前來,掌櫃忙迎了上前。

“您是去二樓還是在一樓?”掌櫃識人無數,姿態放得很低。

美人兒伸出纖纖玉指,隨意一指:“便在此處吧。”

她所指之處正是安然與餘恩所在的桌子,桌子靠窗,清淨又可觀外麵景色,確是個好去處。

掌櫃一愣,為難道:“姑娘不如去二樓雅間,二樓臨窗遠眺,整條街儘可收入眼中。”

美人兒掩唇輕笑,語氣不容拒絕,“就此處,我與兩位公子拚桌。”

掌櫃再一愣,不由仔細看了安然兩人一眼,沒看出這二人有什麼特彆,不就是一個書生一個道士。

他不敢違逆貴人,稍稍一思後就答應了下來,“小人這就去安排。”

他來到安然二人桌前,說明情況,餘恩忙中偷閒,抬起頭望去,也是愣住了:“這位姑娘——”

本朝民風說開放也不開放,底層女子照樣如男子一般頂門立戶,貴女打馬遊街,持劍上戰場的都有,反倒是中層人家最重名譽,待字閨中的女子名聲稍有瑕疵便被送往家廟,孤苦一生。

餘恩最初不知這些,但有一次為一城中大戶人家除邪,事涉那戶人家女兒,結果後來得知他們前腳剛走,那位方脫險的姑娘就被父母送去了家廟。

也是因此,餘恩之後就格外注意這些。

他話未說完,美人兒卻看也沒看他,直衝著安然而來:“這位公子豐神俊秀,卓爾不群,未知可有婚配在身?”

安然:“……”

餘恩:“!”

連見多識廣的掌櫃都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晚了,小天使們見諒,昨天好氣,我這個人比較懶,喜歡事到臨頭加班,不瞞小天使,放假十來天我才碼了兩萬七(捂臉(/≧ω\)),昨天下午計劃碼字的,誰知道停電了。

明明說的是晚上八點來電,我特彆放心的在八點之前把手機最後一格電給用完了,結果又變卦了!一晚上沒來電,嗚嗚嗚~

(我有一句mmp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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