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陷入一秒鐘的沉寂。
女生們臉上放肆的笑容齊刷刷僵住。
“等等,這是什麼鬼問題啦??”有人衝著許果大聲嚷嚷了起來,“你這白癡,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你開玩笑嗎?”
“換一個,換一個!”她們激動又急切地慫恿,手推搡著許果,她縮著肩膀,用可憐兮兮的眼神討饒。
屋子裡吵吵嚷嚷,鬨成一團,沒有人注意到一雙柔軟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女孩,翻湧起波瀾萬丈。
沈星柏看了很久,才輕輕說了一句:“堪培拉。”
屋子裡又一下子安靜了,女生們一個個傻眼。
許果也怔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反應過來那是問題的答案。
“澳洲的首都是堪培拉。”沈星柏又說了一遍,許果再去看他時,他的目光已經恢複了平常。
原來是堪培拉呀。許果的心臟不知被什麼撓動,勾著她的嘴角往上揚。
“這不算,重問!”女生們一個個垂頭喪氣,一問一答,輸了遊戲的“懲罰”已經完成,她們還是要不甘心地無理取鬨。
好在,辛先生這時推了門進來,和藹地提醒:“小愛,出來放煙花啦。”
她們紛紛矜持起來,變回了平時在大人麵前那副乖乖女的樣子。靜安中學的校訓,是優雅,和從容,並且富有智慧。這是許果永遠也學不會的品質。
“噢,好的,爸爸。”辛愛起了身,招呼道,“大家走吧。”
女生們便簇擁著辛愛,一起到露台上去。
辛先生發現許果還一個人傻傻坐在那裡,回過頭來笑道:“果果,一起去看煙花吧。”
這時的沈星柏,從人群的最後停下腳步,仿佛是對著空氣,說了一句:“走啊。”
許果如夢初醒般“嗯”了一聲,屁顛屁顛地起來跟上。
那一晚的夜色很美。
紀城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很多年了,辛先生為了他的寶貝女兒,花了大價錢,搭了空中投影。
流光溢彩的光效在寬闊的露台上炸開,絢爛綻放,映在她的十六歲裡。
可最令許果難忘的,還是沈星柏不經意向她投來的瞥視。
他靜靜的不說話時的樣子,眼睛裡蘊藏了好多好多的內容,叫人捉摸不透,又很想靠近。
許果覺得他很孤獨,就像她一樣。
“老師,上課鈴響啦。”一隻小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兩下。
“當——當——”渾厚的鐘聲從山下傳來,白水村小學沒有電鈴,是學校裡負責燒開水的老婆婆每天掐著表去打鐘,時間很準,從來沒有出過錯。
許果“嗯”了一聲,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停機坪上坐落著的那所小房子。
“回去上課吧。”她收回目光,雙手搭在孩子們的肩上。
在白水村有一種風俗,大病初愈的人要在臉頰上抹兩道紅油彩,以此討個好彩頭,寓意為驅邪,百病不侵。
那天夜晚,村長家門前點起了篝火,人群圍著許果團坐,村裡的老阿媽用紅土調了胭脂,抹在她的臉頰兩邊,還幫她編起了頭發。
老阿媽的動作很輕柔,偶爾不小心牽扯到幾根打結的頭發,也隻是讓人覺得有些癢癢。許果乖乖地讓她編著,發現大家都在瞧著自己,那是一種很善意的目光,不會給人帶來不舒服的感受,她便衝大夥兒友好地笑著,他們也跟著她一起笑。
忽然有人說了句:“沈先生來了。”許果頭發被人把著,沒法動,隻看見眾人一個個都仰頭看過去,隨著來人的靠近,視線慢慢往上抬高。
“您這邊坐。”村長的聲音在身後響著,窸窸窣窣的動靜過後,她的身邊坐下一個人,然後,又是一個。
“許小姐,臉上塗的什麼呢?”小方的大長臉迎麵投入眼簾,把人嚇了一跳,他大大咧咧地問。
許果驚魂未定,眼角的餘光中,隱隱約約地還有一個清雋的側影,坐在小方的另一邊。
他一坐下,好幾個小孩子都圍過來了,撲在他的背上:“沈老師!”
原來中學時一張冷臉能嚇哭小孩的沈星柏,其實這樣討孩子的喜歡。他撈起其中一個小瘦猴,摟在身旁,跟撈起一隻撒歡兒的貓沒什麼區彆。
玉米在火堆裡烤得焦黑,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糧食酒也煮得熱熱的,散發著陣陣香味。
二花牽著許果的手,唱起歌來,這樣一個瘦小的身體,平時說話也糯糯的,歌聲卻嘹亮而悠揚。
“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哥啊/哥啊/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情歌從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嘴裡唱出來,顯得過於稚嫩,聽不出情.欲的味道,愈加的純淨。
許果用袖子裹著滾燙的玉米,對著那排黑乎乎的玉米粒一下一下地吹著氣。
月亮上了樹梢,孩子們陸續被大人們領回家去,火堆燒得越來越旺,圍著的人卻漸漸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