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林心裡有點兒在意,但是沒來得及問,周編那頭就開始喊人,“快點兒,先過來集合。”
岐林原本以為是要去拍戲,自己收拾了跟著沈瑜之往前走,但是到了跟兒,岐林才聽見周編正在催著導演關機器,就覺著這事兒應該不對。
所以下一句就聽見周編慌著扯嗓子在現場喊,“早上先手工,具體安排等通知。”
岐林聽著這話就知道醫院是出事兒了,所以等周編的話落了,岐林第一件事兒就是跟臧南渡打電話。
但是人沒接。
岐林抬腳,又給山易亭打了電話,“山哥,還有車麼?”
旁邊兒的沈瑜之低頭看了岐林一眼,“我有車,你去哪兒要不捎你過去。”
岐林手機裡的山易亭說了手頭現在沒車,調車的話得先從公司開過來。
岐林看了眼沈瑜之,對山易亭交待,“現在有點兒急,我先借著沈老師的車去葛老師的醫院。”
沈瑜之在前頭開車,一開始沈瑜之讓岐林往前坐,但是岐林搖了搖頭,“我坐這兒就行。”
路上岐林捏著掌心,指甲在裡頭掐的都是印子。
沈瑜之看著沒說話,就是腳底踩狠了油門兒。
路上雪下得越來越大,岐林下車的時候甚至沒來的及等沈瑜之,自己先抬腳進了住院部。
“三樓左拐第一間,”岐林戴著口罩,衝身後的沈瑜之說話,“我先進去。”
沈瑜之就站著衝岐林揮了揮手。
白天的走廊裡已經有了來來回回的護士還有有幾個前腳跟著的白褂兒大夫也是風風火火。
岐林拐了個彎兒,看見原本躺著葛萬淑的床上沒人了。
心裡先是一空。
然後就對著那那張空蕩蕩的床輕輕平複情緒。
沒可能。
沒可能。
岐林捏了手機給臧南渡打電話。
占線。
等他打第二個電話的時候順便抓著路過的護士問,“你好,請問昨天晚上在這兒的病人呢?”
小姑娘著急,手裡托著乒鈴乓啷的盤子草草抬頭,“走了。”
“這麼突然,”岐林突然就不知道說什麼,自己低頭在門口兒站著。
他身後的沈瑜之上來的時候,岐林都沒察覺。
走廊長長的一條,岐林給臧南渡打了無數遍電話都顯示占線,周編那頭也一樣。
就是通不了,牽扯到周編之前在劇組現場的態度,岐林確實覺得有什麼大事兒,現在讓臧南渡跟周編兩個人的手機同時半個小時都打不通,岐林實在很難往好的方麵想。
他現在做的就是站在原地,等著臧南渡先給自己打電話。
畢竟這麼多條自己的未接,要是對方在那頭兒看見了,鐵定能打回來。
“沒事吧?”沈瑜之看著撐在窗戶上岐林走過去的時候放輕了腳,“是不是葛老師出事兒了。”
岐林就盯著窗戶外麵的大學,嘴鼻裡頭冒著成團的白氣。
“說不準,現在情況不明朗,我再等會兒,”岐林說著去三樓的護士台想找個人問問,護士台趕上交接班和查房,人不多,負責葛萬淑的護士剛巧不在,岐林兜了一圈又回來。
沈瑜之聽著岐林說話的口氣還算冷靜,剛想湊過去再把前事兒細細捋一遍,就突然發現岐林的肩膀在抖。
他的眼神又從肩膀一直順到岐林的指尖,捏著手機的手很緊,露在外頭的指尖已經泛紫,指甲蓋兒上的乳白月牙在紫色裡就更顯眼。
“岐林?”沈瑜之輕輕叫了他一聲。
之後人就沒了回應。
沈瑜之看他狀態不大對,就嘗試從後頭拍他肩膀,“你沒事吧?”
被觸碰到的對方猛然回頭。
沈瑜之輕輕吸了口氣,他看見的就是一張慟哭無聲的臉。
他也是第一次覺得一個男人哭起來能如此熱烈飽滿,悲傷就明目張膽掛在臉上。
一個人的眼淚能劃著兩邊兒的臉往外冒。
現在成了沈瑜之沒辦法收拾的攤子。
他原本已經想好了安慰的說辭,但是總覺得對著白雪映襯下的這張臉,語言無力。
沈瑜之愣了半天之後,選擇的是伸手。
他扣著岐林的肩膀想把人往自己肩膀上帶,但是最後卻是未能如願。
“岐林,”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男聲。
沈瑜之雖然沒回頭,但是他看見岐林臉上驚喜的表情,也看見岐林是多麼如此迫切進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沈瑜之最後也隻是回頭,看見來人叫了一聲,“臧爺。”
沈瑜之突然覺得窗外的雪開始有了聲音,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該是哭聲。
岐林的哭聲。
岐林在剛才隱藏的所有聲音,現在都在臧南渡的懷裡釋放出來。
沈瑜之自知現在在這種場合不合適,最後轉身,從這條走廊另一頭自己退了,等臨近拐彎兒的時候,他留了一隻眼,然後捏著手機,給另一個臧姓撥了電話,等通了就對著那頭說了句,“你再不回來,可就沒戲了。”
走廊灰白的牆上被外頭的大學映襯的更加慘白,一共十來米的距離就裝了五六扇帶綠漆的窗戶,其中兩頭的都往外敞開,一陣陣往走廊裡帶涼風。
風刮在臉上,略過臉上被眼淚衝刷過的皮膚現在就更刺痛。
知道臧南渡的手指輕撚在上頭,“哭什麼。”
“葛老師呢?”岐林哭過之後身上沒勁兒,現在說話都隻能靠著臧南渡,跟條細軟瀕死的軟魚一樣。
“轉到普通病房了,剛才跟周編商量,沒接到你的電話,抱歉,”臧南渡嘴裡安慰著,“老師現在精神好了很多,我是來帶你去看看。”
岐林聽著嘴角往上扯,心裡想笑,但是剛才過於沉痛悲傷的情緒根植的深,去得就沒這麼及時,導致嘴裡連帶的氣音勾著鼻子裡的鼻涕吹了個泡泡。
就當著臧南渡的麵。
但是臧南渡沒笑,又找了紙在岐林鼻子上捏了一把。
“對不起。”
岐林想從臧南渡懷裡掙紮出來,抬腳往B區的普通病房走,但是先是被臧南渡拽住了。
“對不起,”臧南渡扯著岐林的胳膊,又把人輕輕帶著往窗戶邊兒上的牆上靠,把岐林就圈在自己胳膊的半徑大圈兒裡,低頭問了一句,“臉疼不疼。”
這種天要是哭起來,容易皴臉。
岐林就自己往臉上摸了兩把,對著臧南渡招出來一個笑,“沒多疼,我——”
岐林沒說完就感覺自己嘴角被對方的兩隻手輕輕揉著,緊跟著對方的額頭也跟著貼上來。
在這條現在沒人的走廊上,任何輕微的聲音在岐林耳朵裡都被放大。
所以臧南渡的說話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掉在空氣裡的時候,岐林覺得響。
他說,“想哭的時候不用笑,彆遷就我的情緒。”
他說,“在我這兒,可以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