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夜2(2 / 2)

宮媚 赫連菲菲 6871 字 7個月前

“隻是可惜了,一樹燈籠隻剩這盞還亮著……”他為她紮的幾十盞小燈,終究沒能照亮這清冷的夜。懷裡最後一盞燈中的火苗慘淡的強撐著。

福姐兒仰起臉,啞著嗓子道:“淮生哥哥,明兒我就……”

話說到一半,就咬住嘴唇不再說下去。

何必告彆?

何必兩廂裡淚眼難分?

就讓這風雪孤樹,殘焰清影,在記憶中留下最後的溫情。

福姐兒扯開一抹笑,似春風拂開了漫野的花,道:“淮生哥哥,來年,你還給我做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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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近了,家家戶戶都忙碌起來,街頭擺攤的販子卻少了。外地來京做買賣的都早早回去鄉間,陪伴父母妻兒在家裡過年。

福姐兒身上穿件嶄新的銀紅海棠花紋夾襖,手裡捧著盞梅蘭竹菊八角琺琅手爐,頸子裡圍了條翻毛領子,下頭穿的是同色的夾棉緞麵裙子。車裡燒了炭盆,聽風聲從車簾簌簌吹過。

她強忍著沒伸手去撩簾子朝外看。

嬤嬤教過,京城不比村裡,女孩子隨意拋頭露麵,這名聲便不好了。她從今以後便得循規蹈矩,做個合格的大家姑娘。不能給她爹蘇三爺抹黑,更不能給承恩伯府抹黑。

車子駛過長街,轉過巷子,福姐兒胃裡翻江倒海,捂住嘴強行抑製住嘔意。

她坐不慣馬車。也穿不慣這裙子。頭上戴的珠花扯得頭皮痛,耳墜子太沉了,好想摘下來……

車終於停了,麵前一亮,崔管事掀了簾子,一個微胖的體麵婦人屈膝立在車前,垂頭遞過一條手臂來,“姑娘,請隨奴婢來。”

簇新的羊皮靴子才落地,就有頂小軟轎停在麵前,婦人攙著她坐進轎子,眼前簾子放下,再次被隔絕在狹小的空間中。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承恩伯府後門是何模樣。

轎子行的輕巧平穩,行有約莫一盞茶時間停了下來。

那微胖婦人攙著福姐下了轎子,跨過一道月洞門停在回廊照壁前。

“姑娘稍待,”婦人含笑有禮,“奴婢回稟一聲,稍後領您去給老太太磕頭。”

福姐垂頭應了,小小身子立在雕花照壁前,目不敢斜視,口不敢胡言。

一走入這院落,似乎就有種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排山倒海般朝她兜頭湧來。

不知候了多久,傳來幾聲說笑,適才那婦人身邊伴著兩個年約二十的大姑娘,朝福姐兒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身穿碧綠衣裳的姑娘上下打量了福姐兒一遍,才抿嘴笑著曲了曲膝蓋:“十姑娘安好?老太太早上多用了兩個糯米丸子,這會子身上不大爽利,姑娘請先隨奴婢去後頭廂房歇息片刻,梳洗過後再過來給老太太請安”

福姐兒垂了垂眼,低低“嗯”了一聲。

這無疑是個很有效用的下馬威。喊了她來,又要她重新梳洗過才準進去。是提醒著她的身份,終隻是個鄉間長大的泥腿子,要攀這高門,務須矮著身子把自己卑微到泥土中去。

見她話不多,眼睛也不亂盯著人看。倒也不似適才眾人在屋裡猜測的那般“膽小畏縮”、“上不得台麵”。碧綠衣裳的姑娘不由朝另一個打了個眼色,笑著請福姐兒往後頭的廂房折去。

杜鵑頓住步子,沒隨他們一塊兒走。轉身回到老太太屋中回報,“……瞧著挺文靜,模樣出挑,十足肖似三爺……”

蘇老夫人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許久才道:“晌午飯前喊進來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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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姐兒垂頭往裡走。

身邊立著許多個人。穿紅著綠,香風撲麵。

她吃不準是些什麼人,也不敢抬頭去看。

有人掀了裡頭的珠簾,伴著珍珠相撞的清脆聲響,足底踩在綿綿的寶相團花地毯上頭,她聽見自己胸腔內劇烈的心跳聲。

福姐兒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屈膝跪了下去。

“孫女兒福兒,給老太太和太太們請安。”

額頭觸地,地毯厚而軟,一點都不疼。臉上卻似火燒似的,心裡說不出地委屈。

頭頂寂寂無聲,似乎過了一生那般漫長。

她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冷漠地道:“抬起頭來。”

福姐兒捏住袖角,舌尖抵住牙關仰起麵容。

夢裡那張可怖的麵容和眼前這張臉清晰地融合到一處。

十年前,這張臉,這間屋子,這個聲音……

“秦氏,你若還有些微的自尊心,你便自儘吧。”

娘親,在她眼前,血濺三尺……

他們以為她不記得了。

將她拋在外頭十年,又施舍般地將她接回來。

福姐兒垂下眸子,唇邊掛著微僵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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