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咎可不在意那些人怎麼想,他隻知道他想乾什麼就乾什麼,誰也管不著他。
冠禮那一夜,晏無咎照例睡前躺在床上翻那些話本子。
他記得很清楚,那本封麵淡青色,畫著藍色紫陽花,隻寫了《晏清都》三個字的書,就放在最上麵,隨手一拿便是。
豔俗的話本子被晏縣令明令禁止,因此各家出品都往香豔風雅上做文章,最要緊的便是封麵。以詞牌名命名便是最常見的。
因為晏無咎大名晏清都,與《晏清都》這個詞牌恰好同名,便一語雙關。
早期以《晏清都》命名的話本子很多,後來人人皆如此效仿,便顯不出特彆了,諸人這才另辟蹊徑,漸漸不用了。
因此,隨手拿起那冊話本的時候,晏無咎沒有任何異樣感覺,隻是覺得,這本子挺薄,一點厚度也沒有。
就像是說這次的故事主角,人生並不長,寥寥幾頁紙便足夠說儘了。
他翻開第一頁。
經曆了諸多話本的洗禮,這話本開頭中規中矩,沉悶至極,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晏無咎麵無表情,唇角微勾,即便是私下腹誹也不改嘴巴毒的惡劣本性。
他輕嗤一聲,想著:這人是有多蠢,新來的嗎?居然用黃金第一頁詳詳細細大書特書他晏無咎的生平。
他爹是清苑縣令,他是縣令之子,外祖父家是皇商雲雲。
這是所有話本受眾皆爛熟於心的事了,清苑縣誰人不知晏無咎是何許人,還有什麼好特意言說的?
就像是教人如何做菜的書,開頭先不厭其煩說明什麼是蔬菜,蔬菜是怎麼種出來的……未免太趕客了。何況,晏無咎尤為的沒有耐心。
怪不得這冊話本這麼薄,應該是編不下去了。
晏無咎連第一頁都沒有仔細看完,畢竟再無人比晏無咎自己更清楚他的平生,大致掃了一眼就徑直翻去最後一頁。
這一看,晏無咎的眼眸不由睜大,繼而微微眯了眯。
最後一頁赫然寫著——
【冰天雪地,一身黑衣的晏無咎靜靜地躺在雪地上,鮮血溢出他蒼白的唇角。失去所有神彩的眼眸,被男人的手緩緩合上。
不久後,晏無咎的死訊便傳到相關的人耳邊。
天下第一的神捕輕輕地說:“你可以放下了,奸汙殺害阿月的惡人,他已經死了。”】
……
死了?奸汙殺害?
是他想的那種意思嗎?沒有錯嗎?
晏無咎笑了,笑容先是絢爛靡麗,接著盛滿笑意的眼眸,轉瞬便露出一縷凶狠淩厲來。
若不是夜深人靜,他真想跟那個膽大包天,想象力超凡脫俗不拘一格的執筆者,親自探討探討。
問問他一個不舉的人,是如何乾出奸汙殺害這一壯舉的?
是的,晏無咎有一個秘密,隻有晏家二老知曉,這個秘密就是——晏無咎他不舉。
晏夫人高齡產婦,夫妻二人本就不適宜生養,勉強生下晏無咎,便從胎裡帶了隱患。
晏無咎之前說與執筆者探討,這也是氣狠了的胡話,畢竟這種事晏無咎絕不可能讓任何人知道。
若不是為了掩蓋這個致命缺陷,他也不會放任人隨意拿他寫話本子,熱衷給自己艸西門慶人設了。晏家二老再寵愛他,也不會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當麵過問。
晏無咎的脾氣來得快,平複的也快,轉眼就無動於衷。
隨手將那冊話本丟到桌案一旁,晏無咎又拿了其他的翻開來看,看了幾頁倦了就睡。
第二日起來,晏無咎還惦記著拿了那冊話本,找罪魁禍首的晦氣,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問起送書冊來的小廝,小廝卻毫無印象有這冊話本。
小廝笑嘻嘻地說:“少爺你是不是睡糊塗了?就是他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會這麼編排咒您呀。”
他用的是“不會”,而不是“不敢”。
是的,殘酷的說,晏無咎這種陰險記仇的性子,脾氣壞嘴巴還毒,我行我素自以為是,心情好了便是桃李豔陽,心情不好了便愛答不理視而不見,但他的人緣卻委實不錯。
那些紈絝衙內狐朋狗友,哪怕前腳被他氣得半死,賭咒發誓再也不伺候這狗脾氣了,後腳就當什麼也沒發生似得,又若無其事來找他玩了。
令人想破頭也不通,連他們自己都自嘲,歸咎於他們是賤得慌,欠虐。
晏無咎把所有跟他有過節的人想了一遍,想初步篩選一下嫌疑人。
然而,這個名單實在是太長了,連晏無咎自己都不知道他得罪的人到底有多少,就像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有幾顆,便作罷了。
轉念一想,這些話本子無論如何最終都是要麵世的,晏無咎索性按兵不動了幾日,不動聲色觀察了一下。
可是,市麵上卻也沒有任何地方出現過這樣的話本子。
怪了,難道他真是那夜喝多了做夢?
冠禮之後有彆的事來忙,晏無咎跟隨母親回了外祖父家,話本的事便暫且擱置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