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
這四個字入了焚蓮的耳,卻毫無情愫纏綿之意,有的隻是森冷寒意。
他想到前世,晏無咎無憂無慮生活多年,卻是因為他從這裡路過,一念生了心魔,拉扯那人撞入這五色斑斕紅塵業障。
若不是他,晏無咎怎麼會認識六扇門?
又怎麼會步步淪陷,最後背負汙名,被天下人憎恨,死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連屍骨都找不到。
扭曲的陰煞紅霧蒙上焚蓮的眼睛,像血色紅月蒞臨人間。
“好重的殺氣,什麼人在那裡?”遙遠的聲音若隱若現。
重來一次,這一次也還是逃不開。
六扇門的是因為追查他才找來的這裡,晏無咎也是因為他才會再一次被懷疑,再一次被誣以惡名。
仿佛看不見的命盤又一次極力回到它原來的軌跡,朝著既定的方向碾壓而去。
他就像已經看到不久的將來,那個人會再一次因他死去。
“閣下再不出聲,休怪我等不客氣。”
都是他害的,他果然是晏無咎的劫!
不存在就好了,所有傷害那個人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存在就好了。
殺!殺殺殺……
“諸葛後退,帶著人先走。阿月掠陣注意防止尾巴追擊,這個人交給我。”
“你自己小心。”
佛珠纏著劍身而去,從極為刁鑽的角度一掌擊向來人胸口,長劍刺穿肩膀也毫無避退。
嗬嗬嗬嗬……死,全都去死!
“這瘋子是哪裡來的,不要命了嗎?你們什麼時候得罪過這樣的仇家……咳咳……”
“小風你不是他的對手,屏息退後。”
扭曲的紅月下,三個身影全部出現在視野前方。
滴滴答答的血沿著手臂手指滴落一滴,他卻看也不看一眼。
很好,一次性全都殺掉就好了。
鬥笠的簾幕遮住上半張臉,露出的冷酷堅毅的唇角,緩緩揚起殘忍的弧度,就像是自地獄而來索命的邪魔。
黑衣身影鬼魅地閃現在他們身前,一掌擊出,風劍破立刻回擋眾人身前,瞬間被氣勁掀了出去。
黑衣人正要逼近,腳下卻一陣叮鈴鈴的響動。
不知何時布在腳下的機關陣法被啟動,黑衣人的雙腳完全陷入流光溢彩的雪藤纏繞中,仿佛沉夢於空明如水的月光。
透明的藤蔓吸了手臂滴落的血,變成殷紅色,猙獰如刺越發茂盛,蜿蜒盤繞骨肉而上。
下一瞬就隨著黑衣人的內功爆起炸成嫣紅粉末。
一股奇異的幽香隨著粉末煙霧鑽入血肉之中。
血月一樣的視野開始恍惚混沌起來,猶如深墮沼澤噩夢。
得手了。諸葛霄卻沒有絲毫喜悅,反而在第一時間就帶著瘋癲恐懼的女人往遠處跑。
他動了,配合默契的另外兩人也一左一右,攜著他和瘋姑娘一並頭也不回撤退。
風劍破不甘心地回頭:“諸葛,那是什麼?”
“雨霖鈴。是蠱,纏上了就和相思彆離一樣不死不休。現在最好彆接近,等天亮了再說。那東西畏陽光,陽光下會暫且沉睡。”
“那黑衣人怎麼辦?”顧月息還想著案子。
諸葛霄平靜地說:“就看他能不能挨到天亮了。運氣好我們能撿個活人,運氣不好,就隻能讓小樓他們來處理收尾了。”
至於這活人,到底是隻剩一口氣的活人,還是生不如死的活人,他輕描淡寫略過,並不在意。到時候歸於情況緊急,失手未曾料到就是了。
風劍破有些不甘,他更想拔劍直接用武力正麵與對方相鬥,將其捉拿歸案。
但他們帶著婦孺,諸葛又不會武功。敵人是何來曆,他們不知。普一交手他就被死死壓製,此時確實不是能放手一搏的好時機,風劍破再好戰也還是勉強按捺住了。
顧月息頜首:“諸葛你先召集人手,讓人帶這姑娘回去安頓,小風和我留在這裡,注意不要讓普通人接近周遭。”
諸葛霄點頭:“多加小心。”
然而,等他們回去的時候,地麵上卻連血跡都消失無痕了。隻有一些晶瑩如冰的碎渣存在,證明那一場凶險廝殺不是幻覺。
風劍破神情冷峻:“讓他跑了。”
顧月息仔細勘察現場,眉目內斂沉靜,不急不緩說道:“你跟他交過手,說說看。”
方才顧月息一直在後方護著瘋姑娘,協助諸葛霄布陣,未曾出過手。
破劍破回憶:“對方武功極高,內力卻不穩定,他的武器似乎是……一串很硬的珠子。”
顧月息頜首:“佛珠?那就對上了。宋筱失蹤前似乎也一度恐懼過僧人。佛寺滅門,凶手跟僧人有關並不意外。通知下去,徹查附近所有的寺廟僧侶。”
……
晏無咎壓根沒有在意過,焚蓮所謂的亥時之前一定回來的話。
這話變相意思不就是說,如果那時候他回來沒見到自己,就記上一筆折騰他嗎?
不然好端端的,兩個人又不是什麼親近關係,何必交代他幾時回來。
不過,晏無咎也沒有出去,老早洗漱完上了床,翻看他今日買回來的話本子。
一群古人破案打架的話本子,自然沒有纏綿悱惻的香豔話本有趣。晏無咎垂著眼睛頭時不時一點一點,半本都沒有看完就倒下了。
大約是睡前看了話本子,很快就做了一個關於六扇門的夢。
這個夢就厲害了,緊跟白天的時事,晏無咎居然夢見一群人在布局抓采花賊。
夢裡的人正是白日不歡而散的六扇門三人,布局的地方卻不是真正的案發現場,而是晏家。
晏無咎一想,應該是他沒有去過冉小姐家裡,夢裡自然也想象不出,就用了最熟悉的環境當背景。
夢境之所以是夢境,就在於一言難儘的鏡頭視角切換。
晏無咎一開始跟著六扇門,聽著他們嚴陣以待的布局,下一秒又切換到走廊上,隔著窗戶看到晏縣令和晏夫人,老夫老妻執手垂淚不語。
晏無咎困惑了一下,難道這夢裡他還有個妹妹姐姐什麼的,充當了受害者?
這樣一想,他回頭看了一下,宅子裡安靜極了。
晏無咎熟門熟路往自己房間走去,忽而聽到幾聲壓抑的哽咽。
聽得他的心都突然跳了一下。
他的房間有人?
聲音莫名的熟悉,又極為陌生,他應該從未聽過。
眨眼間,他便置身房間內,黑暗裡隻有桌上放著一盞紅燭,滿目卻都是豔色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