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咎一直靜靜聽著,聽到這裡問道:“那個和尚就是焚蓮?他做了什麼?”
宋筱打了一個寒顫,像是微微發抖卻極力平複:“他說回去。當時我想,這個僧人這麼凶,是不是我走到了不該走的地方。立刻便道歉退出去。”
她說了幾句歉意,立刻轉身往回走。
一路上越走人越少,意識到自己迷了路,她急忙掉頭往回走。
“我撞到了人。”宋筱微微恍惚,“我記得我看到了兩個人,一道僧衣,後麵好像是個女人。我沒有看清,因為我暈過去了。突然暈過去了。”
等宋筱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回去的馬車上。
她迷迷糊糊覺得不對勁,等回去姨媽家才反應過來,問起侍女發生了什麼。
侍女卻什麼也不知道,說宋筱說要去閒逛,大家一轉眼便找不到她了。等到要回去的時候也沒見到人,姨媽就說是不是已經下了山回到馬車上了。
結果還真有人來報信,說大小姐在山下。大家都以為宋筱是逛著逛著下山了。
宋筱自己知道自己,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暈倒的事。
本來琢磨了一陣子也就算了,晚上睡前才發現,自己的翡翠禁步不見了。
那個禁步於宋筱有特彆的意義,她第二日一大早便帶了人騎馬回去那座寺廟,要找回來。
到了山腳下,那裡卻一個人都沒有,隻看到一隊人馬立在那裡,禁止任何人上山。
“我怎麼問,那些人都不回答。隻是一味叫我們快走。我還以為是有貴人駕臨。”
宋筱自嘲一笑,眸光怔怔的:“當時我回了姨媽家,本想過幾日再去找找。但是娘親知道我自己騎馬出去的事,好一陣說。姨媽家裡又出了些事情。”
事情一拖再拖,宋筱隻好先把翡翠禁步的事放到一邊。
她去清苑縣見密友,順便偶遇了晏無咎。
“再次見到那個和尚的時候,他穿著月白色的僧衣,我沒有認出來。可是……”
宋筱臉色蒼白,牙齒緊咬,微微抖著,眼睛睜大無神:“他突然變得好可怕,我感覺他要殺了我。我暈過去了。”
晏無咎微微皺眉,焚蓮第一次見他態度惡劣就算了,對宋筱一個女孩子都這樣,莫不成真的是走火入魔,精神錯亂。
“嬤嬤和侍女把我送回姨媽家。娘親見我精神不好,姨媽家又有事,就帶著我離開那裡,回了家。差不多一個月,娘親突然收到姨媽的信,姨媽好像出了些事。娘親急著去看她,我便也跟著一道去了。”
這次宋筱一到姨媽家,就發現姨媽臉色蒼白,慌了神的樣子。
“我才知道,原來姨媽找的那個神婆失蹤了好幾天,被人找到了屍體。姨媽很害怕。我們都覺得,神婆的事雖然可憐,卻和我們無關。可是怎麼勸,姨媽都隻是哭,拉著我娘親和我的手不放。”
宋筱閉了閉眼:“晚上的時候,我娘精神恍惚地回來了,跟我偷偷說,不準對任何人提起,我在四月十六那日去過孤禪寺的事。因為,孤禪寺不存在了。”
晏無咎眨了下眼睛,平靜地說:“不存在是什麼意思?”
“都死了。僧人,還有當時在寺院的一些香客,聽說死了三百多人。太可怕了。”她冷極了似得抱著自己的手臂,即便如此也像微微發抖,“姨媽說,那個神婆也是全家都死了。她懷疑四月十五去過孤禪寺的人,凶手都不會放過。害怕得叫我和我娘不要叫任何人知道我們去過孤禪寺。”
宋筱纖細的眉睫眨了眨,有些脆弱卻強作鎮定,她看著晏無咎:“我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當日在孤禪寺的遭遇,那聲救命。那個冷聲命我回去的僧人。還有暈倒前看到的僧衣和女人。我很害怕,我的禁步落在那裡了。”
她看著晏無咎,那眼神好像有許多沒有說完的話,很快卻平靜如水:“我睡不著,一直想,突然想起那日在清苑縣遇見的僧人,才發現,好像是一個人。他就是在孤禪寺裡,回頭冷聲叫我回去的人。”
晏無咎神情微凜,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六扇門的人會追查宋筱失蹤,為什麼會懷疑上焚蓮。
孤禪寺滅門,這件案子並沒有傳出來。
晏夫人雖然禮佛,遠近聞名的都去過,可是對不遠不近的孤禪寺卻沒什麼興致。
據說是二十年前去過,那個寺廟很破落,沒什麼高僧大德,小破廟罷了。
當時印象太深刻了,這幾年雖然偶有聞名,晏夫人也沒什麼興致。她禮佛到底有些功利心,起初是為了懷晏無咎。後來便是習慣性的,酬謝神靈。
“你懷疑,焚蓮就是滅門孤禪寺的凶手?”
宋筱微微咬著牙,點了點頭:“我想到你好像認識他,便想著去告訴你,叫你小心。約了你見麵,可是我父親那裡不知道是不是母親叫人去報信,他突然派人來接我們。我隻能拖一夜時間,急匆匆去赴你的約。不料叫那個女人纏了上來。”
後麵的事情晏無咎也知道了。
冉小姐大約是求助了宋筱好幾次,但她的想法太幼稚了,宋筱不可能幫著她找人演戲,毀她名聲,就是為了叫她嫁給未婚夫。
晏清都在那群貴女眼裡,就像是一個新奇危險又刺激的遊戲。
人人都知道,宋筱的心思,也知道兩個人不般配。但那個人生的那樣好看,再風流放蕩名聲不堪,也都理解宋筱找著機會去見他的心。
冉小姐也見過晏無咎,她不覺得宋筱勸阻拒絕的話是為她好,隻覺得宋筱是怕自己奪了她在晏清都這裡的注意。
冉小姐和宋筱脾性略有相似,實則截然不同,心裡一直不負氣宋筱,那次才靈機一動,綁了宋筱自己去找晏無咎。
晏無咎想起,六扇門以宋筱失蹤,冉小姐遇采花賊之事查案,問他與宋筱約在西郊古城牆見麵之時,當時還有什麼人在場。
晏無咎當時聯係不上宋筱,擔心她出事,也想六扇門的人幫忙去查。
隻是,他既不能說自己與宋筱是情人,毀她名聲,也不能解釋清楚,既然毫無關係為何頻頻見麵。這樣的話,很可能就會被六扇門這些人發現其中蹊蹺,繼而發現他故意艸人設的事。
就乾脆當個感情騙子吧。於是,晏無咎給自己艸了個玩弄貴女的人渣本渣形象。
這才有後來一係列事情。
此刻聽了宋筱的話,晏無咎才明白了,原來當日他追著焚蓮出門,失去了焚蓮蹤跡,便掉頭去赴約。那時候,焚蓮或許也在那裡。
宋筱的話肯定了他的猜測:“我甩開她們去見你,還沒到約定地點,忽然又看到了那個僧人。我當時已經認定他是殺人魔,太害怕了,就跑了回來。然後被那個女人綁了起來,她們把我藏在大樹和石頭之間,叫紅葉看著我。”
晏無咎長眉下壓,眼底晦暗又冰冷,麵上卻平靜,他溫聲問道:“焚蓮做了什麼?”
宋筱纖眉微顰,淡淡的悵然淒楚,望著窗外的月色,臉上卻是微笑:“他發現了我,冷冷盯著我。我很害怕,但是,他走過來解開了我的繩子。叫我不準再見你。也叫我不準對任何人說起,見過他。”
不是焚蓮?晏無咎自己都不知道,他緊握的手指微微鬆開。
“我往家裡跑去,連夜就要出發。姨媽問起我見到了什麼,我嚇得說和尚。說完又趕緊住嘴。家裡人都覺得我是被孤禪寺的案子嚇到了,懷疑我見鬼了。我娘就帶著我當真往家去。”
宋筱閉了閉眼,癡癡地看著窗外,雖然沒有哭,卻像是整個人被霧氣所籠。
她喃喃平靜地說著:“我沒有回家,我在自己家的馬車上睡著了,醒了以後卻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被人教規矩,說伺候貴人要注意的事項。我爹的小妾裡有一個揚州瘦馬,她性格溫和,因為我好奇的緣故,對我講過她的事。那些人對我,就像是對待一個瘦馬。”
宋筱扯開一點笑意,嘲弄陰冷,雖然在那張清麗憂鬱的麵容上,隻是惹人憐愛。
“起初我還以為自己家的馬車遭到了劫匪,害怕母親和其他人遭遇不測,想著自救。等到我知道自己伺候的貴人是旭王以後,我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笑著冷冷地說:“我被我爹爹賣給旭王了,堂堂正三品大員的千金,連個貴妾都不是,跟我一同那個女人你知道是什麼人嗎?是秦淮河裡名噪金陵的花魁。”
晏無咎沒想到,宋筱竟然是被自己的家人送來的這裡。
“可是,以你父親的官職,他就算攀附旭王,也不會這麼輕賤你。更不會這麼倉促。”
宋筱已經整理好情緒,她平靜地看著晏無咎:“我也希望,他有什麼不得已,可是,我想不到。我隻能想到一點,我在孤禪寺落下的翡翠禁步。還有,孤禪寺的案子到底是不是那個焚蓮做下的。如果不是,又是誰?”
晏無咎靜靜地看著她,眸光溫和堅定:“我會查出來。你若不想跟著旭王,我去想辦法。”
宋筱咬著唇,微微垂首:“謝謝你,無咎。但是,不用了。你今日肯來,願意幫我,已經很好了。我自己的事不可能隻靠你。你殺了崔權投奔旭王,在他手下做事要小心。今日我輾轉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晏縣令的事。原來不隻是我,大家都各有各的磨難。”
晏無咎眨了下眼,平靜道:“已經解決了。你的事也會解決的。”
她笑了一下,眉宇那霧氣縈繞的纖弱淡化些許,又有了從前幾許明豔。
“旭王這個人簡單好相處,隻要你有用聽話就好。但他手下和身邊的人,各有各的陰險歹毒。他要做的事更是危險。封莊的事,我聽說你在替旭王查辦。但這件事不對勁,在你之前旭王手裡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被他交代接手這件事的。”
“這一點我也有些疑慮。但更說明,這件事值得一做。”旭王手下能人輩出,想出頭就要做些彆人做不到的事。晏無咎對於這一點一直很清醒。
宋筱蹙眉思索著:“旭王在這件事裡一定藏著秘密,你若是能找準關鍵,替他做好了這件事,許是能叫他另眼相待。”
晏無咎問道:“關於廢太子之事,你知道旭王是什麼態度嗎?”
宋筱凝眉深思,不確定地說:“一直都好像很平靜,沒有悲痛,沒有感慨什麼。但是,我覺得有時候,他好像心情很愉快。像是期待著什麼一樣。”
晏無咎微微挑眉,期待什麼?陪陵打開嗎?
“對了,你知道嗎?我有一個京中貴女的密友,她家裡請了一個嬤嬤,好像是宮裡出來的。曾經說起了一件事,說旭王的母妃和廢太子的母妃交好,旭王本是有機會做太子的,但後來卻是廢太子的母妃被立後。旭王的母妃不久就病逝了。陛下為此哀慟至極,待旭王甚是親厚。”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晚了,居然還能日六。有點意外,孤孤還以為自己今天要鴿了,因為又又感冒了,頭疼頭暈。碼完這章後反而好多了。
一整年感冒了六、七次,我這是三年不感冒,一感冒就感冒一年麼~
小天使們注意身體,啾咪~今天也是日更小仙女人設不崩的一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