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王把玩著到手的密令秘鑰, 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書房之內燭火輕曳,一時安靜無聲。
窗外連一絲秋蟲鳴音都無,氣氛非但沒有絲毫靜謐安然,反而顯得極為壓抑。
不對勁, 旭王為什麼不問六扇門是怎麼發現屍體是他的人的?表現得太平靜了。
晏無咎抿唇,長眉微蹙, 低聲道:“王爺, 我殺了白漆吳。”
旭王臉上帶著一點慵懶微笑,聞言眼皮也沒有怎麼抬, 依舊把玩著合為一體的子母鑰, 慢條斯理說道:“哦,為什麼?”
晏無咎眉目沉斂,平靜道:“他背叛了王爺。六扇門之所以認出那具屍體是王爺的人, 就是因為白漆吳。”
旭王微微訝然,微笑看他, 眸光深沉:“白漆吳隻是白家其中一個侍衛長, 他怎麼知道人是本王派出去的?白曉風是做什麼的?”
賭對了。果然有問題。
晏無咎眸光紋絲不動, 與旭王對視:“白漆吳一心想進入六扇門, 處心積慮從白曉風那裡探得了秘密。不但如此,這個人極為聰明,他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卻瞞著所有人不報。被白曉風發現,居然反殺了白曉風,故意嫁禍給我。我被他托下水, 身上又有密令秘鑰,若是被六扇門抓住,便百口莫辯,不得不隨他提前離開封莊。”
旭王不置可否聽著,神情沒有太大變化,眸光帶笑甚至有些溫情脈脈。
但晏無咎覺得很危險,從未有過的危險預感。
他腦中迅速思考著,語速卻放慢微沉,略略蹙眉寡歡不悅:“我殺他是因為被我發現,我們被六扇門追緝的時候,他一麵對六扇門通風報信我們的行蹤,一麵暗中叫人在封莊散步謠言,說我殺了白曉風,叛變王爺。可惜,他根本不知道王爺給我的任務,也不知道我身上帶著密令秘鑰,才敢這般信口雌黃。”
旭王仍舊笑著,眸光緊緊盯著他,眉宇的笑意卻染上一點陰霾。
見此,晏無咎微微放下心。
會不悅就好,說明旭王多少信了他的話,對於白漆吳生了怒意。
晏無咎麵容一如既往冷靜,隻當不知旭王變臉,看著旭王的眼睛清澈矜傲,一眨不眨,語氣帶著隱忍的惱意,繼續說道:“被我發現後,他仗著一手大音希聲無人能擋,直接承認了自己所為。我也是那時候才有機會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結果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旭王雖然還笑著,神情卻隱隱肅穆,眉毛像是挾著一股洶湧的威勢將將凝住。
他穿著散人居士的寬袖長袍,長發散下,就和他給所有人的印象一樣,整個人透著一種皇族特有的尊貴,但卻並不將權勢放在心上,有一種出世以求清淨的散仙之閒逸。
但這種出塵之氣,在他眉毛凝著的那股含而不露的威勢前,已然徹底被破壞殆儘,隻叫人覺得危險。
被他這樣看著,即便是晏無咎都無法視而不見。
晏無咎下意識長眉微微下壓,隱隱露出他在旭王麵前極力淡化的矜傲淩厲:“王爺?王爺是對這個秘密根本不感興趣,還是惱怒無咎自作主張殺了他?”
旭王原本是坐在書房桌後的。
此刻,他站了起來,不動聲色向晏無咎走來。
走到他麵前,相隔極近的地方,這樣的距離,彼此任何一點微弱神情變化,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晏無咎微微抿唇,眉宇一點隱忍微蹙,看著旭王的眼睛卻沒有絲毫閃躲或波瀾。
旭王知道他不喜歡,這矜貴傲慢的少爺,大概還從沒有人離他這麼近過,覺得被冒犯了不舒服。
可是,他就是要他不舒服。
旭王笑容諱莫如深,眸光深沉且銳亮,緊緊攫住晏無咎的目光。
他語氣卻溫和:“本王更感興趣,他是怎麼威脅本王的鴉首大人的。”
旭王的右手落在晏無咎的肩上。
晏無咎的肩不薄不厚,沒有絲毫叫人聯想到羸弱之類的纖細脆弱,有一種習武之人特有的柔韌。仿佛筋骨都被細細打磨過,蘊含精粹的力量,沒有一絲弱態,但也沒有堅不可摧的冷硬。
旭王自己也是高手,所以他一碰就知道,這樣的骨肉,絕不是長於武學,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之人。
但是更像是精細打磨出的玉,或者瓷。
可作是和氏璧,做不了殺人的刀。
就像這個人一樣,精致華美,金尊玉貴錦衣玉食裡滋養出來的尤物。
用來殺人沾了血,無損完美,但是會邪。
現在,旭王望著晏無咎華美矜傲的麵容,就覺得那眉鋒睫羽的陰翳裡,有些血煞的邪氣。就像春水桃花,淬毒妖化。
叫他生氣。
察覺到旭王的手落在自己的肩上,晏無咎不易察覺左眼尾梢微微一鎖,立刻就平靜淡然,身體甚至沒有僵硬一分。
但下一刻他就意識到,這樣欲蓋彌彰了,唇角不適的抿了一下。
晏無咎眨眼,纖長密仄的眉睫錯覺微顫,冷靜看著旭王,似是忍著不悅。
旭王的手在晏無咎的肩上手指輕輕點了點,像是無意,又有幾分輕慢的狎昵。
下一刻,那隻帶著玉扳指的手轄製著晏無咎,隻聽一陣物體掃落地麵的聲音,下一瞬晏無咎視野旋轉,整個人被壓在那張金絲楠木書桌上。唯有腳尖勉強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