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展見星來說, 元德四年是很重要的一個年份,因為這一年有鄉試。
鄉試與會試一樣, 三年僅有一次,也就是說,這是她僅有的一次機會, 不中, 她的舉業就止步於此了。
展見星因此恨不能將一天掰成兩天用, 代王府內那些香豔故事於她全是過眼雲煙,多一瞬都不能停留在她的腦子裡,她也就不知道, 隨著她年歲長起來,注目到她身上的視線也漸漸多起來了。
朱成鈞行走在府裡是一道風景線, 她是截然不同的另一道,她與代王府的風氣是那樣格格不入, 但正因這不諧而撞出另一種奇異的魅力來, 她那樣清冽, 那樣沉著,她越是目不斜視, 越是用冷淡在周遭劃開一條疏離的線,越是讓人想接近她。
至於接近以後要做什麼——在路上偷偷看她的丫頭們其實也沒有想怎麼樣,頂多搭個話之類的。
展伴讀家裡窮,丫頭們不傻, 都知道。
搭個話不算是過分的要求, 但目前為止, 還沒有人達成這個成就。
展見星一天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紀善所裡,那不是丫頭可以去的地方,偶然行走到彆處,必然不是孤身一人,她自己吃過虧,謹慎非常是一回事,還有一個看她比她自己還著緊的。
朱成鈞。
他已經看得要有點生氣了。
這個伴讀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自己已經比較煩了,還要幫忙看著他!
眼看著展見星下了學,和許異走到演武場來找他告彆,後麵影影綽綽又綴了兩三個丫頭,朱成鈞覺得,必須要跟他好好談一談了。
許異被攆走,展見星莫名其妙地跟著他往東三所走,路上忍不住勸:“九爺,你彆總對許兄那樣,他沒做錯什麼。”
她常常有點不好意思,一樣的伴讀,朱成鈞區彆待遇得那麼明顯,就算有前因,許異又不儘知,從他的角度看,總是不太好過。幸虧他心寬,這是要是換個心細的,他們兩個都不好相處了。
朱成鈞道:“你不許替他說話。”
展見星一愕:“——什麼?”
朱成鈞的口氣裡是真實的不悅,還帶著點煩躁,他從前也有板起臉的時候,但不是這樣。
“你真是笨得很。”朱成鈞又說她。
展見星不說話了。
她覺得朱成鈞這火來得邪乎,就不想搭理他。
朱成鈞卻又不願意了:“你怎麼不說話?”
展見星淡淡道:“我這麼笨,不該和九爺說話。”
朱成鈞停下腳步,轉頭瞪她。
展見星跟他對視:“九爺,你沒要緊事的話,我就回家了。我娘在家等我,我還有功課要寫。”
朱成鈞臉冷了下來。
他不說話,展見星也乾脆,掉頭就走。
秋果忙攔著:“彆,展伴讀,爺這陣子心裡都不自在,你彆和他計較。”
他心裡叫苦——他們爺這是怎麼回事,前幾天還不許他亂說話,這下子自己到人家麵前招惹起來了,知道不好惹,還非沒事數落,真把人氣走了,回頭生悶氣的不還是他。
朱成鈞卻道:“我說錯了嗎?他就是笨,笨得不行。”
展見星本來沒生氣,隻是不想叫他找茬,這下真被激出了點火氣:“好啊,九爺不喜歡許異,也不喜歡我,那就另外找兩個聰明人來做伴讀好了。我這麼笨的,就該回家去。”
她說歸說,腳下到底沒動窩,秋果忙抓緊勸道:“展伴讀,你彆誤會了,爺待你怎麼樣,你還不知道嗎?爺怎麼會不喜歡你,這府裡府外,所有能喘氣的都算上,爺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他說完又忙看了眼朱成鈞,見他默不著聲,沒讚成,可好歹也沒反對,才鬆了口氣。
秋果覺得自己的話很正常,隻是描述了事實,但對展見星就太超過了,卻不好說什麼——喜不喜歡的原是她自己不慎用錯了詞,這下要特意提出來改,更怪,隻得忍下臉熱,道:“九爺找我,究竟為什麼事?”
她遞了梯子,朱成鈞才踩下來了,但是偏又補了一句:“你脾氣越來越大,對我越來越壞。”
展見星忍了忍——到底誰脾氣大?他先拿話堵她,又連著無故說了她兩遍笨,到頭來他還委屈上了。
“你跟大爺吵架了才心情不好?”展見星重新同他往裡走,另尋了個話題問他,“你不是吵贏了嗎?我聽說大爺現在都躲著你走。”
離著八月鄉試還有幾個月,但過起來也很快了,她埋頭苦讀,這是無意間聽王府下人議論了一句,究竟兄弟倆為什麼鬨起來,她就不知道了。
朱成鈞道:“吵贏他有什麼好高興的。”
展見星問:“那是為什麼吵?”
她並不真的想知道,隻是說起這個緩和氣氛而已。
“他不像話。”朱成鈞言簡意賅。
秋果在旁忍不住補充:“哎呦,展伴讀,你是不知道,大爺胡作非為,可把我們爺坑苦了,把我都坑得不輕。”
展見星緊張起來:“怎麼了?他又想壞主意欺負人了?”
她有點自責加埋怨地,“我沒留神,你們也不告訴我。”
秋果道:“大爺哪裡還用想壞主意,他自己就壞得不行了,弄上那麼些丫頭,今天春嬋,明天夏荷,在後院什麼時候想,什麼時候拉倒就來。展伴讀,你說說,我們爺這個年紀,受得了這個嗎?”
展見星:“……”
秋果還在滔滔不絕:“我說給爺找個丫頭,爺又不要,嫌人家長得一般,累得我連著洗了多少天褲子——”
展見星茫然:“洗褲子乾嘛?”
秋果前麵說的她隱約明白,這個就真的不懂,話一出口,見到主仆倆齊刷刷望向她,她瞬間知道自己問錯話了。
果然,秋果奇怪地問她:“展伴讀,你也不小了,一覺醒來沒有過這種事嗎?”
這種事又是哪種事,為什麼要一覺醒來才遇到——展見星腿腳都沉重了,不知該怎麼回答,硬著頭皮猜道:“——有。”
“那是不是次數不多?”
“嗯——嗯。”
朱成鈞忽然道:“那是多少次?”
這個問題太追根究底了,展見星完全可以不回答,但是她正因為不懂裝懂而心虛,就想不起來可以回避,算了一算,朱成鈞天天,她不多——那打個對折應該差不多吧?
她就控製著發飄的聲音道:“我、嗯,十來次吧。”
她是論月算的。
秋果誇她:“展伴讀,那你也很不錯了,我們爺本來也沒這麼頻繁,都是叫大爺鬨的,爺和他對過幾次以後,總算他現在消停了些——”
什麼?展見星立刻覺得不妙,馬上她就聽見朱成鈞道:“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