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2 / 2)

伴讀守則 溪畔茶 8567 字 3個月前

不等秋果問,他仰麵閉眼,在記憶裡搜尋了一會兒,重新睜開眼,“江西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比我們這暖和。”

秋果不明所以地搭著腔:“好是好,可是和我們沒關係呀。對了——!”他的記憶忽然也靈光了一下,“寧王爺是不是封在那裡?就是之前搶先舉報漢王,害得大爺挨皇上訓的那位老王爺?”

朱成鈞緩緩點了點頭:“是他。”

秋果聽了羨慕:“人家封的地方多好,我們都封到關外來了。”

“他可不會覺得好。”

“啊,為什麼?”

“沒兵沒權,好在哪裡?”朱成鈞反問。幾大邊王的藩地在氣候及城鎮繁華度上跟內陸藩王比都要差點,但邊王的地位仍要更隆,關鍵就在這裡,邊王大多手握重兵,即便是如今成了落架鳳凰的代王府,有祖宗多年經營的底子在,在封地裡想乾點什麼,那也比寧王容易。

所謂富貴閒人,有的人看見富貴,有的人隻看見“閒”,滋味究竟如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而已。

秋果傻嗬嗬地道:“不想造反的話,有沒有兵差彆也不大。能封個舒服的好地方才好呢。”

“那你想去江西轉轉嗎?”

秋果點頭:“聽爺說的我心動,大同也挺熱鬨,不過來來回回都是這些,我跟爺轉了幾年也轉膩了。山清水秀的地兒是什麼樣子,我沒見過,想也想不出來——唉,想也沒用,那是人家寧王爺的封地。”

“寧王的封地,誰說我就不能去了。”

說完這一句,朱成鈞垂下眼來,換了張紙,這一回,他認真地寫起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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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見星的常勝保村之行很順利,她隻是庶民的時候,展家想怎麼欺負她怎麼欺負她;她中了秀才,展家人還敢夥同朱老爺算計她,但在她一逼之下,腔調已經軟掉;而這回她連中舉人進士,選了官,再去,展家從上到下,沒有一個能把脊梁骨在她麵前直起來的。

甚至話都沒能和她搭幾句,因為村裡麵雞犬相聞,她前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村,本村的總甲和本住在鄰村的鄉老都以最快速度擠到了展家的小院裡,呼啦啦就跪了一地。

她不是本縣知縣,其實不是必須要行此大禮,但展家人當初怎麼虐待這位進士母子倆的,村裡麵誰不知道,當初未結善緣隻結了仇,如今彆說沾光了,不被找茬就不錯了。

有孝道在,不好把展家自家人怎麼樣,折騰他們總沒這個顧慮了。

以展見星如今的眼界,已不會把小鄉村裡的恩怨放在眼裡,昨日種種,譬如過眼雲煙罷了,她隻是心中一動,把鄉老請到一邊,請他代為約束展家人,不要胡作非為,倘若他們仗勢橫行,大可直接告官,不必忍耐。

鄉老聽了連忙答應——他心裡也有一本賬,一般官員哪有這麼鐵麵無私,這顯見得同展家沒有一點情分在了,就告他也不怕,展見星不可能怪罪的。

且她能有這個托付下來,倒是把本鄉跟這個驟然躍升的文曲星之間的裂痕彌縫了一點,鄉老反而放心了。對她的話,自然無有不從。

這時總甲見她走回來,又忙上前,要請她去看祠堂裡的牌匾——原來展見星雖才回來,但縣裡早已有喜報傳來了,這總甲沒跟展家人要錢,自掏腰包做了副進士牌匾掛到祠堂裡,這既是他想獻殷勤,也是本村的門麵。

可以說,展見星即便什麼都不做,她的功名本身就已惠澤了家鄉,有這一麵進士牌匾在,從此那些糧長收受稅糧衙役下鄉攤派徭役,都得掂量掂量,不能做得太過分了。

這畢竟不是惡意,展見星便也跟他去看了看,這麼幾番折騰,時間就不多了,該說的說了,她也不想再多留,以要趕赴任上為由,提出告辭。

展家人在這一場熱鬨裡基本沒什麼表現的餘地,直到要走的時候,已經出嫁的來娣堅持跟著送了出來,她跟展見星說過話,展見星對她其實不錯,她心裡明白,所以敢跟出來,隻是眼角垂著,哀怨地向展見星道:“二哥,你為什麼不勸我再等一等呢。”

展見星不解揚眉:“嗯——?”

“我要是再等一等,等現在再嫁,做個官太太也綽綽有餘的。”來娣說著,滿臉心痛地道,“秀才的妹妹,和進士的妹妹,差太多了啊。”

她現在嫁的其實不錯,是鄰村的一個富戶,當時覺得心滿意足,但是萬萬沒想到兄長上升得這麼快,完全超越了她的理想,導致她一想,就十分意難平起來。

——好嘛,這個堂妹倒是比她還有上進心。

展見星好氣又好笑,道:“我也不知道我這科必定能中,要是不中,叫你一直等我嗎?一等就是三年,你有幾個三年能等?”

來娣才不說話了,隻是仍忍不住歎了口氣。

“回去吧,你要知足,方能常樂。”展見星告誡了她一句,見她不情不願地點頭,方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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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見星對展家人沒什麼留戀之意,但等真的跟楚翰林和朱成鈞及許異告彆的時候,她滿腔都是不舍。

她去代王府,先拜彆了楚翰林,然後朱成鈞和許異一起把她和徐氏送到了城門口。

按製,展見星攜寡母上任,是為儘孝,可以向朝廷申請車馬,所以他們省了這筆費用,徐氏坐在車裡,等著女兒和朋友們告彆。

許異也該回京了,他是自己走,他也有抱怨:“我叫我爹娘跟我進京,他們都不願意,說京城花費大,我才做官,恐怕我養不起他們,非不肯去,說過幾年再說。星——見星,還是你好,你跟嬸子都不用分開。”

那一個“星”字是被朱成鈞忽然盯過來的眼神盯到縮回去的。

展見星安慰他:“你爹總不用在衛所裡受苦了,回到城裡,也能享享清福了。”

許異的父親名義上仍是軍籍,不過他都中了進士,想給父親變通操作一下弄回城裡來,總是有辦法的,衛所裡也不缺許父一個體力衰減的老兵。

“嗯,也是。”許異點頭,“見星,你去那麼遠,多保重啊,有空給我寫信。”

展見星答應了,許異走後,跟著就輪到朱成鈞——按地位他該為先,不過他就不走,許異才先走了。

“九爺——”展見星聲音有點哽住,她是真的難過,“你多保重。”

離彆的場景千千萬,可是能說的話語,好像就這麼幾句。

朱成鈞看了一眼馬車垂下的車簾,往展見星麵前站了一步,低聲道:“你要去那麼遠,那麼久,這輩子也許是最後一麵,還不能讓我親一下?”

展見星:“……”

她想說“不能”,一時不忍出口,就站著沒動,就這片刻之間,朱成鈞的臉挨過來,低了頭,在她臉頰一側輕輕一碰。

“——!”

朱成鈞已經退了回去,舔了一下嘴唇,眼睛彎彎的。

……最後一麵。

展見星一閉眼,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