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2 / 2)

這是俞星城第一次穿越大半個大明,來到北方。

他們這些官員都是乘坐鯨鵬北上的,到黃河附近,鯨鵬之下就有許多與眾不同的模樣了。

大片平原、農田一望無際,偶爾經過城市加煤時,能見到許多黑煙滾滾的鐵棚紅磚小廠,那裡在鍋爐下運轉的不是紡織機、炒茶機,而是煉鐵廠與爐煤氣廠。

這裡沒有多少夢幻,港口來往的都是從英屬新南威爾士來的礦船,還有從智利來的鳥糞肥料船,在一些人口聚集的州府,見不到太多雕梁畫柱的樓閣,頂多是有些青磚或紅磚做成的煙囪,與當地佛塔道塔同高。

像是一路停靠的濟南府、滄州府,明顯更有古樸之風,商貿發達,城牆完好,洋人數量不多,但軍鎮相關的設施卻極其完善。

當鯨鵬停靠在距離京師數裡地外的站樓,他們乘坐馬車靠近京師,俞星城才感受到,京師是一座奇異的城市。

整個北京分內城外城。

紫禁城外一圈,北起德勝門,南至正陽門,箭塔城牆襄護,把紫禁城包在正中的這一片地方才是內城。從箭塔或城牆上往內城望,像是疊的齊整的積木,對稱,規整。灰色的屋簷幾乎無差彆的層層疊疊的,從城牆這頭延伸到那頭,隻有中間那些黃色琉璃瓦死氣沉沉的突出著。兼有一些道觀、天壇地壇與花園,如棋局起式般被均勻擺放。

一股名為傳統的空氣凝固在內城裡。

文化的穹頂蓋在每一個人頭上,規矩的雕窗將影子投射在所有人臉上,祖上的功績掛在每一句言語注腳裡。仿佛連這尊貴內城巷子裡悄沒聲息賣皮肉的,都能給脫衣張腿的步驟,都多編出幾分祖宗規矩,撅屁股叫喊的時候都官腔著“太老爺敦的晚生楚天**入巫山啊”。

沒有畫舫與歌聲,連風聲都恨不得在此停住,隻有黴味、青苔味、檀香味久久不散。

入秋後的黃色銀杏葉卷席了整座積木城,紅牆更帶來浪漫資彩,俞星城卻並不太覺得美,隻覺得這城裡的人端莊肅穆的都像是從來不敦倫,又像是滿腦子隻有敦倫與敦倫的結果——兒孫。

但從城牆往外去,就截然不同了。

外城麵積少說有內城七八倍。到處都是私搭的木樓,擴建的小塔,瓦舍戲台恨不得堆滿,酒肉鋪子恨不得連開,路雖泥濘溝壑,卻停滿了雜貨賣藥的推車,街橋破舊卻全是賣笑賣唱的雜流。笑罵雅謔,歡怒俗樂,爛窮百相苦開顏,富貴奴才臭顯擺。

整個京城在城牆根一圈,就跟內城清理出來的五彩斑斕垃圾堆似的,層層疊疊、生機盎然的長起來,北城有錢些,南城窮苦些。西城有商鋪酒樓粉頭戲院,能找到天南海北所有的食物,然後做的難吃萬倍;東城有大批窮書生苦秀才與不得入城的洋人,酒館茶社全是唾沫星子亂飛,喊著無半點用的“為國排憂”。

但外城也少不了達官貴人,誰都受不了內城那文化穹頂、規矩雕窗,跑出來玩樂不肯歸。

俞星城就租住在靠著城牆的外城。一般官員不願租在外城,是因為每日開放內城城門的時間恐怕來不及上值,但現在內城住了太多祖宗的兒孫,各個不能碰,能租的地方越來越少,房價過高,太多官員住在外城,連內城的上值時間都不得不後延。

俞星城倒不討厭這樣的外城,不像蘇州那樣美麗夢幻,卻充滿了市井氣息和人味,她們這四女二妖苦哈哈的收拾了好一陣子院子,實在是不想生火做飯,就準備出去吃個麵,逛逛街,反正外城到處都是坊市,天天好比上元,從不宵禁。

隻是沒想到俞星城正在梳頭換衣準備出去時,卻有人敲響了門。

肖潼隔著門問了一句,俞星城出來的時候,隻看見肖潼有些疑惑的開了門。門外兩個刺繡褐衣帶黑帽的奴仆,與後頭八個伴轎抬轎人,那奴仆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頗為有禮的拱了拱手:“可是俞司使大人的住處?”

俞星城一愣,垂手道:“如今算不得司使,請問翁是?”

奴仆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奴不過是俞家一小仆。”

俞家?

院子裡幾個人都沒反應過來,俞星城呆了好一會兒,想起來當時她初見時提及自己姓俞,包括裘百湖在內的不少人,都問過是否是京城的俞家。而俞達虞確實也是在二十多年前入京為官時,曾掛靠在京城俞家下頭一陣子,後來他鬨出禍事又斷了腿,京城俞家不願意搭理他,他才不得不回到池州老家。

難道真是有些遠親?

奴仆又笑:“家中老太太聽說俞達虞有一子一女都入了京師為官,喜不自勝,便說著人多熱鬨才好,叫著去也一同吃筵,若是俞司使方便,便也是給老太太添點福氣快活。剛來京師總是不便不慣,到了自個兒本家,自然會有人幫襯著,去家中住一兩日,總是好的。”

奴仆說話,竟是要讓她去那個隻聽說過幾次的京城俞家去住。

更何況……一子一女……

難不成俞泛也入京師了?

俞星城跟他不在同地供職,也沒打過照麵,連入京都搭乘的不是同一艘鯨鵬,幾乎半年多沒聽過他的任何消息了,她也是從來都懶得去主動了解。

這剛進了京師,就要打照麵了?

俞星城總覺得京師俞家最起碼在這皇城根下是有頭有臉的,她要拒絕了,真是太沒眼色,也太駁麵子了,再不想去,這會兒也隻好硬著頭皮笑道:“小女偏遠在外,愚鈍薄知,竟連這些關係也不通曉,但若是家中大貴人開了尊口,來請我這不招待見的離家女戶,那我更是要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才敢去了。還請二位爺們稍等些片刻。”

她說罷回了屋,肖潼也跟著進了屋,就瞧見俞星城緊皺著眉頭拿燈找衣服。

肖潼替她掌燈:“都這個時點裡,叫你去吃筵,是給你吃殘酒去麼?”

俞星城也不大高興:“還沒安頓下來,就要見一堆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最晦氣的是,怕不是能碰見那個二哥。”她說著挑了一件深色馬麵裙,一件白領裡衣配青褙子,耳飾絨花統統除了,隻彆了兩個珠子。

肖潼:“穿的太素了吧,萬一人家是喜宴——”

俞星城利落穿上褙子:“都知道我是俞達虞的女兒,能不知道俞達虞死了麼。彆到時候問我怎麼不守孝之類的屁話來,穿素一點還好說。這是要餓著肚子,去進大觀園了。”

作者有話要說:  請皇城根下長大的人士不要攻擊我這個架空故事裡對北京城的描寫啊。

隻是虛構、臆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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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王目前並不是喜歡星城,隻是覺得她作為婚姻合作夥伴,簡直是事業神助攻。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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