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042(2 / 2)

賈敏等人也曾聽聞過平南伯此人的名聲,知道這是京城有名的妻管嚴——

據說這位平南伯不但府上隻有兩個不得寵的妾室,就連吃穿住行出門應酬等所需的銀兩,也隻能找平南伯夫人支取,隻有她同意了,平南伯才能在自家的賬房手上領到銀子。

平日用錢據說也摳摳搜搜的,讓人很是瞧不上眼。

怎麼聽著,與季崧口中的平南伯對不上號啊?

季崧對父親在外界的名聲,知道得清清楚楚,見賈敏與盛蔓二人眼神奇怪,哪兒還不明白其中原因?

他趕緊解釋道:“父親隻是不耐煩應付外麵那些狐朋狗友,所以隻要有什麼應酬是他不想去的,便假托母親的名義拒絕。反正父親拉得下麵子,他們卻不敢去找母親對峙。”

賈敏恍然:“原來是這樣。”

季崧失笑:“正是因為知道父親手上有不少私房,我才想不明白,父親為何還會去貪那區區一萬兩銀子,這完全沒必要嘛。”

他不高興地撇撇嘴,“我總覺得,父親是被小人陷害了。可恨皇上並不相信父親,反倒信了那奸佞小人。我不甘心,於是便想回京找外祖,找人幫忙翻案。”

“隻是沒想到,”季崧頹喪地低頭,“我剛剛甩開小廝,還沒走出徐州呢,就因為迷路去找人問路的時候,被拍花子給迷暈帶走了。”

雖然覺得季崧迷路被拐的經曆有些可憐,但賈敏對季崧的懷疑還是很讚同的。

像是他們這樣的人家,是萬萬做不出為了一萬兩銀子就賠上自己前程這種蠢事兒的——

倒並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就個個不貪,隻是一萬兩銀子太少,迷不了他們的眼,不值得他們為此賭上自己的官帽。

林柳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的詭異之處:“既然你覺得此事蹊蹺,為何不去問問你父親?若你父親真的是被冤枉,他為何不自己想辦法找人伸冤?”

反倒聽季崧的話,平南伯似乎對這個結果接受良好——

得知可以保住性命後,便果斷帶著全家老小回到祖籍定居,一點兒留在京城等待翻案機會的想法都沒有。

做老子的不急,季崧這個當兒子的反倒憤憤不平,實在有些荒謬。

關鍵是,就季崧這藏不住話的性子,他肯定不止一次在父母麵前泄露過心裡的想法。按照常理,平南伯夫婦在發現兒子有逃跑的可能後,必然會讓人嚴加看管。

彆說是被拐了,就是想要出門都難。

但事實就是,季崧非常順利地從平南伯夫婦身邊逃走了。

聽了林柳的懷疑,賈敏與盛蔓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其中的奇怪之處,反倒是季崧連連擺手,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我又不蠢,當然是趁著父母忙得抽不開身的時候逃走的啦。

當時我家下人全都在碼頭附近卸行禮,家裡長輩一些去盯著行禮,一些則因為家中老太太身體不適而過去照顧老人,哪兒還注意得到我呢?”

還是奇怪。

平南伯夫婦又不需要親自盯著季崧,尤其在這種繁忙的時候,不是更應該加派幾個下人跟在季崧身邊保護?

但見季崧一臉的信誓旦旦,似乎對自己成功逃跑的經曆還頗為自得……

林柳抿了抿唇,到底沒有將自己的懷疑問出口。

她都閉嘴了,賈敏與盛蔓也都沒有再問。

賈敏又問:“你父母若是發現你不見了,定然要派人去找。若是發現你不是自己跑了,反倒是被拐子拐走了,隻怕會非常擔心。不如等老爺回來後,我派幾個人送你回徐州吧?”

季崧搖頭:“不行,我要回京城。”

賈敏無奈,轉頭看向林柳,似乎想要讓她勸勸季崧。

她是做母親的,最知道父母發現兒女不見後,到底有多擔心。將心比心,自然不希望季崧的父母為他提心吊膽。

至少,得告訴季氏夫妻,季崧在他們這兒吧?

林柳卻皺著眉頭,語氣微有些沉重地開口:“還是等父親回來後再說吧,實在不行,直接讓父親將他壓去徐州就是了。”

季崧頓時瞪大眼:“林姑娘,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必如此害我?”

林柳白了他一眼,直接起身離開了正院。

總覺得,原平南伯匆匆離開京城的背後,還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林如海回來之前,她並不打算勸說季崧回徐州——

誰知道他回去後,等待他的到底是什麼?

不過在等待林如海回來的這幾天裡,她也不是打算什麼也不做。

至少,那個將季崧拐賣到姑蘇的拐子,她總是要揪出來的。

林柳挑了幾個相貌身形都極其普通的下人,直接派他們去盯著那個從拐子手上將季崧買回來的人牙子。

周婆子既然說這人牙子最近要去“進貨”,便一定錯不了。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林柳是沒想到要管拐賣人口的事兒的,畢竟她年紀還小,林家到姑蘇也不過是小住幾天,何況林柳當時根本就沒意識到拐子的事兒。

——人牙子在古代普遍存在,林柳叫來的又都是官方牙行,不可能做出拐賣人口的事兒。

直到見到季崧,林柳才想起來英蓮被拐的情節,正是發生在姑蘇。

雖然拐子很快就帶著她離開姑蘇,去了金陵,但她一開始的被拐的地方,確實是姑蘇沒錯。

林柳記得,她被拐那天是元宵節,當時英蓮三歲。

而現在,他們就在姑蘇。

生而為人,就沒有不討厭拐子的。如今遇上,身邊又不止一人受過拐子的苦,林柳自然想要處理此事。

若是可以,最好將姑蘇此地的所有拐子一網打儘,這樣就不會有人再落得英蓮原著那般結局。

也不會有人如甄家一般,因為丟了孩子而家破人亡。

不過在那人牙子離開姑蘇之前,甄士隱一家三口便處理好在姑蘇的所有事情,來到了林家老宅。

有了封氏母女在,賈敏與盛蔓二人便對季崧沒了興致——

賈敏喜歡拉著封氏談論孩子的話題,而盛蔓則一心教導甄英蓮這個在詩歌方麵相當有天賦的學生。

盛蔓倒是想要拉著林柳一起學作詩,不過總是不等林柳寫上第二首詩,盛蔓便被她的“朽木腦袋”氣得直接將人趕去背棋譜了。

但林柳記憶不錯,總是很快就將盛蔓布置下來的任務提前完成。於是又自發地去練習書法,背誦四書五經等書。

等按照計劃完成了一天的學習進度,她便空閒下來了。

然後仿佛永遠精力永遠也用不完的季崧,便會拉著林柳往府外跑。區區幾天的時間,林柳在季崧的帶領下,竟然快要將整個姑蘇城有名的景點全都逛了一遍。

這日,他們來到了姑蘇大名鼎鼎的蟠香寺。

因為有一位極精演先天神數,擅長扶乩的師父,蟠香寺不但在姑蘇有名,在附近幾個府城都很有名氣,寺內香火自然也非常旺盛。

林柳一開始被季崧拖著來到蟠香寺門口的時候,還有些恍惚,總覺得這寺廟的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等進了蟠香寺,聽聞寺內竟然有便宜出租的房舍,立刻回想起來——

原著中的妙玉,不正是在蟠香寺出家?

那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煙,不也因為家境貧寒,在這蟠香寺內出租的房屋內,與一牆之隔的妙玉做了十來年的鄰居?

想到原著中的兩個女孩兒,林柳蠢蠢欲動,很想去見見二人。

誰知拉著寺內小尼姑詢問,卻被告知蟠香寺內並無一個叫做妙玉的人。寺內雖然有幾個帶發修行的居士,卻都是成年女子,並無小孩兒。

問起邢岫煙,那小尼更是搖頭:“從未聽過有姓邢的人家租賃廟內的房舍。姑娘,您要嘛就是找錯了地方,要嘛定然是記錯了人的名字。”

說完,小尼姑便轉身進了寺廟。

季崧有些好奇:“林家不是剛回姑蘇?我記得你打小在京城長大,應當不曾回過姑蘇才是,怎麼好似在姑蘇還有熟人?”

林柳一頓,旋即失笑:“他們也是京城人士。”

說完這一句,便沒再解釋。

但這一句對喜歡腦補的季崧來說,卻已經足夠。

季崧聽完後,果真若有所思點頭。

林柳懶得去猜季崧到底給自己,妙玉以及邢岫煙三人身上貼上了什麼標簽,又或者被安排了什麼恩怨糾葛。

等再拉住一個成年尼姑詢問後,仍隻得到沒有二人的結果,便也乾脆放棄了見麵的想法,拉著季崧到蟠香寺內上完香,便要離開寺廟回家。

誰知還未離開,就見她一開始拉住的小尼姑走到自己麵前,伸手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林柳疑惑:“這位小師父,你這是何意?”

小師父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師父的吩咐,隻能衝著二人拱手道:“師父知道二位施主上門,特意讓貧尼將二位施主請進禪房一敘。”

林柳愣了下,旋即皺眉:“寺廟內應當真的有一位叫妙玉的居士吧?”

小師父靦腆地笑笑,不答。

林柳後知後覺地想起妙玉的身份,原本的好奇也悉數褪去,沒有與妙玉見麵的想法。

一開始隻是歡喜,如今想起她身份後,便隻覺得麻煩。

林柳有些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不好意思地衝著小師父拱手道歉:“我並非姑蘇本地人,於姑蘇也沒什麼相熟的朋友。若廟內沒有妙玉、邢岫煙二人,我便隻是個再尋常不過的香客,實在沒必要與寺內的師父見麵。”

小師父皺眉,頓時陷入了兩難境地。

一邊是師父想要與兩位施主見麵的吩咐,一邊卻是住持方丈耳提麵命,不得在沒經過允許的情況下,將妙玉的存在告知他人的命令……

糾結之後,小師父似乎覺得方丈更可怕,於是再次否認了妙玉的存在。

林柳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便先告辭離開了。”

說完拉著季崧就跨出蟠香寺大門,快步彙入人流,很快消失在小師父眼前。

林柳完全不想與先太子,後被追封的義忠親王扯上關係,所以在林如海帶著三個弟弟回來,問起是否需要在姑蘇停留幾日的時候,她直接拒絕了他的提議。

為此,她甚至不惜將季崧拿來當掩護:“父親,我總覺得平南伯急著回老家定居的行為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季崧竟然在季家的嚴密保護下,還能成功離家出走,還被拐子拐賣來了姑蘇。我總覺得,徐州那邊隻怕發生了大事。”

林柳有些茫然:“所以呢?”

林柳微微不好意思:“我與季崧是好友,自然想知道他父母是否平安。但我手上又沒有足夠的人手,便隻能寄希望於父親您能儘快走馬上任,到時候才有足夠的人手去徐州調查。”

林如海無奈,但也體諒林柳對好友的一片真心,點頭應了下來。

於是次日,林家上下便收拾好行囊,坐上船逆流而上,沒幾日就到了淮揚,再走兩日,便到了金陵。

多虧了林柳反應及時,否則哪怕延遲一日,蟠香寺那位擅長扶乩的妙玉的師父就要找上門來了。

但正因為林柳反應及時,等蟠香寺那位師父找上門來的時候,林家人早已離開了姑蘇,他也完全追不上了。

看著空蕩蕩的碼頭,這位師父沉默半晌,長長地歎了口氣。

回到蟠香寺時,仍是一臉鬱鬱,似乎受到了什麼打擊。

妙玉笑著走到她麵前:“師父今早不是說出門訪友了?怎麼回來後一臉的不高興?難不成與好友吵架了?”

師父哀傷地看了妙玉一眼,搖頭走到一旁坐下:“昨日我在禪房打坐的時候,突然覺得心悸,恰好這時後你小師姐進門,說有人在打聽‘妙玉’,我立刻便知道,這位就是我算出來的那位,可以讓你擺脫原本命運的貴人。”

妙玉尚且懵懂:“師父今日就是去找那位貴人?”

師父一臉悔恨:“你小師姐不懂,昨日被那人一詐,為了隱瞞你的存在,竟然輕易就放任對方離開了蟠香寺。那人又警覺,等我算出對方近日可能離開姑蘇,便立刻去碼頭等著,誰知還是晚了一步,對方早已乘船離開了姑蘇。”

妙玉有些心慌:“那師父不能扶乩測算對方身份嗎?”

“若這麼容易就能算出對方身份,師父又何必今日天未亮就去碼頭上等著?”師父歎氣,“扶乩也不是萬能的。”

不然,前世妙玉早就改命,也不至於落得那般淒慘下場。

“我隻從你小師姐口中知道,你的有緣人是一個孩子,可我卻連他的男女都算不出。”

妙玉坐到師父身邊,歎了口氣:“許是我與貴人無緣吧。”

對方有能力幫助她,又不一定願意幫助她。

……

林柳已經趕到金陵,因為賈敏忙著府上各處的打掃安置,她便被留下來照顧幾個弟弟妹妹。

黛玉不過幾個月大,便已小露鋒芒——

黛玉的記憶比起和她一般大的其他孩子好太多了,每日發生的事兒,見過的人,隻要相隔的時間不太遠,下次再發生,或再次見到同一個人的時候,她便能給出讓人驚喜的反應。

林柳對此並不意外,林如海與賈敏夫妻卻相當驚喜。

說來林家的幾個孩子,包括林柳在內,幾乎全都在某方麵有著相當驚人的天賦。

林柳洞察人心,龜齡過目不忘,鶴年能言善道,鹿歲心算極佳。如今就連最小的女兒黛玉,也展露出了過人的天賦,怎能不讓林如海夫妻感到欣喜?

彆說是林如海夫妻了,就是先一步來到金陵的賈珠知道此事後,也是一臉的羨慕:“是不是名字裡帶了‘玉’,人就會聰明許多?黛玉表妹是這樣,寶玉也是這樣。”

林如海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賈珠說的是那個銜玉而生的孩子。

他笑了笑:“應當不是這個原因。我按照順序,我原本是要給黛玉取名叫貓壽的,隻是聽著實在不像個女孩兒的名字。後來又想著,石頭也代表長壽,而玉正好是石頭的一種,便取了個黛玉的名字,不但寓意好,也不會有人誤會這是男孩兒的名字。”

至於與賈寶玉撞了名字?他還真沒考慮這麼多。

兩人正說著話,下人突然來報,說是林柳有事想要找林如海商議。

賈珠雖然意外於林柳找自己的父親,竟然用了“商議”這個非常嚴肅的稱呼,但也沒有追究,識趣地告辭離開了林家。

兩人在門口相遇,互相見禮後,林柳便進了屋。

她此次來找林如海有兩件事,一則是拐賣季崧的那個拐子已經找到了,二來則是,她派出去的人還沒到徐州,便在碼頭處得到了季崧父母的消息——

季家一家幾十口人,在回到老宅的第二天被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