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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柳照舊帶著小龜齡到花園,兩人並排坐在一起。因為小龜齡認識的字不多,林柳便乾脆給他念自己正在看的故事。

像是掩耳盜鈴啊,此地無銀三百兩啊,疑鄰盜斧之類的帶著寓言性質的故事,她講得更多一些。

小龜齡聽得津津有味,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舉手問為什麼。

林柳:“……”

十萬個為什麼之類的經曆,不管早晚,總是要經曆一遍的。好在她前世也看過不少科普讀物,隻要小龜齡的問題不是太過天馬行空,她倒也能勉強應付。

林柳語氣沒什麼起伏,講得乾巴巴的。

但這個時代的老百姓消遣少,所以不但兩歲多的小龜齡聽故事聽得眼睛發亮,身邊的丫鬟婆子們同樣聽得興致盎然。

正在這時,林柳突然聽到一陣貓兒似的腳步聲。

很輕,不注意根本聽不到。

林柳住嘴,抬手將旁邊站著的小龜齡奶媽叫過來,讓人將小龜齡抱著走到一旁,自己則一錯不錯地盯著角落處鬼鬼祟祟的孫姨娘。

其他人順著林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藏得並不算特彆嚴實的孫姨娘。想到賈敏的囑咐,在場所有人瞬間嚴陣以待,全都以戒備的眼神盯著來人。

孫姨娘察覺氣氛不對,訕訕地從角落站出來:“大姑娘,大少爺……”

見過賈母之後,林如海對榮國府的惡感褪去不少,但想到賈政與王氏夫妻,仍覺得如鯁在喉。

隻是他作為女婿,到底不好在嶽母麵前說她兒媳婦的不是。

賈敏幽幽歎了口氣:“以前在家時,母親最疼珍兒侄孫,有時待大哥二哥都不及對珍兒疼寵。可如今……”

“母親已經足夠煩心了,我這個做女兒的沒本事,不能幫她就算了,總不能還額外給她添堵吧?”想到二嫂,賈敏麵色沉了下來,“至於二嫂,我們以後不和他們那一房打交道就是了。”

林如海隻能點頭:“既然夫人都不在意,我也不好枉作小人了。”

賈敏抱著他的手臂撒嬌:“我也沒法子,誰讓什麼事兒都趕到一起了呢?若不然,我定要向母親狠狠告上一狀,非得讓王氏吃夠苦頭!”

夫妻二人又說了幾句,便直接讓人端水進來,洗漱安歇了。

夜色寂靜,雪落的簌簌聲也讓人覺得煩躁。

昨日險些死彆,夫妻二人都有些後怕,今日又得了賈母提醒,難免生出一股世事難料的悲愴感。

賈敏又是個敏感的,晚上睡覺的時候便情緒不對,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林如海勸慰許久也沒什麼效果,於是乾脆覆上賈敏,讓她沒有精力再去想其他無謂之事。

木床搖曳,嬌吟入耳。

林柳早早被抱去了廂房,屋裡好幾個丫鬟嬤嬤守著,倒是沒聽到什麼聲響。

日子一晃,便到了賈珍妻子出殯這天。

雖然賈母讓林家不要和寧國府打交道,但林家到底是榮國府姻親,就算要與寧府撕扯開,也不該忽視了這麼重要的日子——

彆說兩家還有這拐著彎兒的姻親關係,就是沒有,林如海作為賈敬同僚,也是要設個路祭的。

林柳年紀還小,寧國府又是辦白事,林如海夫妻一商量,便將人放到了賈母的屋子,二人相攜去了隔壁寧國府——

賈母寡居,又是長輩,不必親自到場。

臨走前,賈母不忘叮囑:“記得一路謹言慎行,不要到處亂看。”

林如海眉心一跳,總覺得這話背後藏著些什麼東西。

賈敏在政治方麵到底不比林如海久經戰場的敏銳,並未察覺到賈母言外之意,隻是點了點頭,便拉著林如海走了。

等人走後,賈母命鴛鴦將外孫女抱到眼前:“這丫頭,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可惜了,怎麼不是敏兒的孩子呢?”

鴛鴦笑道:“老太太這話可不能叫姑奶奶聽見,我瞧著姑奶奶是打心眼兒裡將林姑娘當做女兒呢,您若是在她麵前這樣說,姑奶奶可就該和您鬨彆扭了。要我說啊,這林姑娘究竟是不是姑奶奶親生的,也沒那麼重要。這世上多得是親生的母女最後卻成了仇人,如姑奶奶與林姑娘這樣沒有血緣關係,卻還處得比親生母女更好的,豈不是比前一種情況好?再者,以林姑娘如今的長相,就是長大了一起走出去,誰也不會認為她們不是親母女不是?”

賈母好笑地點了點鴛鴦的眉心:“就你這小嘴能說,叭叭叭地也沒個停歇的時候。我就那麼隨口感歎一句,哪兒就至於讓你說得跟我嫌棄了小麒麟一樣?”

鴛鴦拍了拍自己的嘴:“看我這沒眼色,竟然誤會了老太太,實在該打。”

賈母哈哈笑了幾聲,又低頭看了林柳一眼,便將人交給鴛鴦。

鴛鴦接過,轉手又遞給了林柳的奶嬤嬤:“好好照顧林姑娘,若是有什麼需要的隻管讓人過來和我說,榮國府總不會短缺了老太太外孫女的東西。你也不必怕麻煩了我們,赦大老爺前些年才得了個兒子,許多為他備下的東西都還沒用過。都是頂好的東西,就那麼放著也可惜。”

奶嬤嬤連連點頭,應了下來。

等人走後,老太太才開口:“聽你提起我才想到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璉兒了,我竟是連他的年齡都記不清了,好像是四歲,還是五歲來著?”

鴛鴦笑道:“璉二爺再有幾個月就滿四周歲了,正是調皮的時候,每日跟著他奶兄四處爬樹逗鳥,已經有大半個月不曾到榮慶堂了。”

賈母神色冷淡:“我且知道,這是赦兒在防著我呢。”

“老太太說笑,赦大老爺最是尊敬您不過,怎可能不讓您見璉二爺?”鴛鴦忙開口勸慰賈母,“可能這些日子赦老爺太忙,抽不出時間帶璉二爺過來。”

賈母愈發生氣:“抽不出時間帶璉兒過來探望我這老婆子,卻有時間去和寧府的賈珍攪和,可見不是個孝順的!”

鴛鴦不好接話,隻能閉嘴倒茶。

賈母擺擺手,放空眼神想其他事兒去了。

再說寧府這邊。

賈敏雖然在榮國府長大,但寧榮兩府比鄰而居,中間也就隔了一條小道,又有小門互通,明明是兩家人,卻過成了一戶人家。

是以,賈敏對寧國府也非常熟悉。

一開始,賈敏倒是將賈母的話牢牢地記在心上,到靈堂吊唁之後,也沒有亂走,而是去了賈珍母親的院落裡歇息。可賈珍之母熱情好客,拉著賈敏的手說許久未見,想要同她敘敘舊,便拉著人去了後花園。

兩人還沒怎麼說話呢,賈珍之母突然肚子痛,隻能先行離開。

原地便隻剩了一個賈敏。

她一個人待著著實無聊,便帶著丫鬟四處閒逛,也不知怎地,便來到了天香樓附近。

這天香樓是寧國府專門建來唱戲的台子,可今日是賈珍之妻的出殯之日,這裡自然沒什麼人。

賈敏隻逗留了一會兒,便帶著人離開了天香樓。

卻不想半道上突然竄出來一個人攔在她身前:“這位太太請留步,我家老爺有請!”

賈敏愣住:“你家老爺是誰?他一個外男見我這女眷作甚?”

那人並不言語,但態度相當強勢。

賈敏冷眼瞧著,這不像是邀請,反倒更像威脅。

賈敏轉身就走,卻發現周圍早就疏疏落落地站了十來號人,見她動作,全都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她。

賈敏嚇了一跳,隨即麵色慘白地捂住肚子:“星花,快叫大夫,我肚子疼——”

話落,直接軟倒在了地上。

這一幕正好落在分彆後一直心神不寧,於是甩下朋友過來尋妻的林如海眼裡,他頓時衝了上去:“你們這是乾什麼?”

“為了不讓自己□□的行為太過突兀,膝下無子無女的秦業還特意領養了一個男孩兒。如今先太子的女兒已成了秦業養女,那青樓女子則以秦業的名義被養在彆院。”

聽完這些消息,賈敏頓時目瞪口呆,整個人都有些傻了。

猶豫許久,林如海到底還是將藏在心底的秘密說了出來:“珍兒媳婦出殯那日,老太太讓我們二人提前回來後,我心裡一直覺得不太對,便讓林大與人換了位置,留在了寧榮街附近盯梢。”

賈敏也不傻,聽到這話立刻皺緊了眉頭:“可是發現了什麼?難道先太子唯一的子嗣還與榮國府扯上了關係?”

因賈母對賈珍乃至寧國府突然轉變的態度,又有兩家之前與太子親近的前緣,所以林如海剛剛提起話頭,她便知道寧國府十有**參與了隱匿先太子血脈之事。

可她萬萬想不到,榮國府竟然也牽扯其中。

明明之前母親對寧國府的態度非常抵觸,她怎麼可能同意讓將榮國府牽扯進這等稍不注意就可能引來皇上厭惡的大事中?

林如海抱住賈敏,輕聲安撫:“應該與賈赦有關,也可能與你當日在寧國府發生的事有關。”

賈敏掙脫林如海的懷抱,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如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瞞天過海。”林如海湊到賈敏耳邊,悄悄解釋,“林大發現老太太身邊的賴嬤嬤不知從哪兒抱了一個繈褓進府,沒多久,又抱了一個繈褓出來,徑直送去了城外的庵堂。雖然賴嬤嬤進出都抱著一個繈褓,但繈褓裡麵究竟有沒有孩子,可就說不準了。”

賈敏猛地抓住林如海的衣襟,說話都破了音:“你是說,賴嬤嬤一開始抱進榮國府的那個繈褓裡麵,根本就沒有孩子?”

“十有**!”

“怎麼可能?沒必要啊!”

“夫人你彆忘了,寧國府那邊也出現了一個孩子!”

林如海將整件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都忍不住心驚膽戰,無法想象寧府的賈珍究竟是哪兒來的膽子,竟敢欺君!

賈敏也不傻,兩者一聯係,瞬間明白了整件事的真相:這就是先太子與寧榮兩府聯手謀劃的一出精彩至極的大戲——

狸貓換太子!

先太子的女兒根本就不是秦業的養女,而是榮國府送去庵堂的那個孩子!

“可是不對啊!”賈敏表情有些焦躁,“先太子何至於為了一個私生女,搞出這麼大的陣仗?”

林如海認真地看著賈敏,不言。

小床上睡著的林柳一把推開小龜齡肉嘟嘟的小爪子,暗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既然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先太子沒必要為了一個私生女弄出這麼大的陣仗,那就說明他們如今知道的還不是全部的事實唄。

比如,先太子女兒的身世,與賈珍所說並不相符!

林柳一個在末世直來直往慣了的人都能猜到,賈敏這個在名利場上浸淫許久的誥命夫人難道還會猜不到?

賈敏黑了臉:“賈珍瘋了吧,這種事他也敢往裡摻和?”

思及母親被賈珍這黑心爛肺的家夥算計,賈敏又氣又急,淚水止不住地下滑落。哭了會兒,她開始認真回想當日情景,希望能發現什麼重要線索以求亡羊補牢。

但,沒有。

賈敏有些著急:“我當時隻是路過天香樓,在那兒統共逗留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什麼聲音都沒聽到,更沒有看到什麼人啊?”

林如海憐惜地親了親她的額頭:“當日太子極可能沒在天香樓商議大事。畢竟天香樓當天即使沒有表演,也不能保證沒有誤入的賓客或下人。”

“而敬大嫂子又確實給你設了套兒,”林如海麵色沉鬱,“隻要你真的路過了天香樓,那麼你有沒有在那兒聽到不該聽的消息,也就不重要了。他們堅持說你聽到了,我們也沒辦法證明自己不是?”

人家都是有好事兒才想著親戚,這寧榮兩府偏不走尋常路,遇上危險的事兒了才想起親戚。

若是親戚不同意參與?

挖個坑直接給你埋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林如海深吸一口氣,對寧榮兩府的觀感真是越來越差,“這套兒雖然套的是你,但他們真正的目的很可能是老太太。老太太當初也是跟著榮國公去過邊關的,在榮國公下屬眼中並不隻是國公夫人,國公當初遺留下的勢力,隻怕全都捏在老太太手上。”

那些勢力可能做不了大事,但給這件事掃掃尾還是綽綽有餘的。

因為賈敏當日並未在天香樓發現什麼,所以夫妻二人至今仍對當日發生之事一頭霧水。

但看賈母得知此事後立刻改變態度,非要讓他們馬上離開榮國府就知道,老太太對先太子等人的打算應該早就知情。

最少,也知道七八分。

明明知情卻仍對賈珍不假辭色,顯然她一開始根本就沒打算參與其中。可最後的結果卻是,賈母身邊的賴嬤嬤成了最後一個執行人。

賈敏終於相信,母親最後妥協是為了自己。

賈敏情緒崩潰,撲到林如海懷裡嗚嗚地哭:“母親本來不想摻和進這件事的,都是因為我這個不孝女……”

林如海卻有不同的看法:“夫人你忘了,賈赦一直都和先太子關係親密,他與寧國府賈珍的關係也一直不錯。有他這個榮國府代言人站在先太子身邊,你覺得老太太就是不同意,又能堅持多久?”

真要論責任,賈赦遠比賈敏大。

林柳瞬間睜眼,這聲音活潑嬌俏,明顯是個小姑娘。

就是不知道是原著中的哪一個了。

賈母本來坐在賈敏旁邊,臉上一直掛著笑,聽了這話後臉上的笑容反倒有些下沉。她轉頭對賈敏說了句:“應當是元春來了。”

然後看向玻璃:“你出去迎一迎。”

玻璃點頭,出門去接元春。

賈敏與林如海知道來人身份後,表情不怎麼好看。

雖然知道遷怒一個孩子不好,但隻要想到王氏當日在小麒麟的滿月宴上幫著外人給賈敏插刀,夫妻二人對元春實在給不出好臉。

奇怪的是,賈母將二人表情看在眼裡,竟也沒覺得奇怪。

不一會兒,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在一群丫鬟的環繞下來到了榮慶堂裡屋,剛見著賈敏與林如海,她便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先給老太太見了禮,然後又給賈敏夫妻跪下行了個大禮。

賈敏表情一怔,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這丫頭,難道知道了她母親之前在小麒麟滿月宴上做的事兒了?

賈敏一直看著元春,不叫她起來,她竟也一直跪在地上,臉上表情都沒有變化半分。她到底不是個喜歡為難人的,何況這不但是個小孩子,還是自己的侄女。

賈敏擠出一抹笑:“元春還不快快起來,大家都是親戚,何至於給我們夫妻行此大禮。”

元春這才起了:“侄女上次從王家回來後,聽說敏姑姑與敏姑父上門探望老太太,便一直非常遺憾沒能見上姑姑姑父一麵。是以方才得了消息,便迫不及待地趕過來了。”

賈敏笑笑,轉頭看向老太太:“這可不能怪我們,早在確定小麒麟滿月宴的具體時間後,我們便讓人特意告訴過老太太什麼時候會帶著小麒麟過來。”

元春聞言,立刻撲到賈母身邊:“老太太知道怎麼也不提醒一下元春?您又不是不知道,元春對敏姑姑和敏姑父二人的才學仰慕非常,一直想要向他們討教一下學業上問題。之前幾次敏姑姑來的時候我年紀還小,都沒機會單獨和敏姑姑說話,上次好容易來了,您又不告訴我。”

賈母笑著摸了摸元春的頭頂:“上次是你舅舅王子騰的生日,每年都是這個日子,你就算知道了你敏姑姑要過來,難道還能推拒了不去?再者,之前幾次遇見你舅媽,她可一直在念叨你與珠兒許久沒到王家去了,若是知道我用敏兒將你們留在府上,連你舅舅的生日都不過去,她隻怕要怨上我了呢。”

元春嘟了嘟嘴,有些不高興:“舅舅家的表哥表姐都沒上過學,我與哥哥每次都不知道同他們聊什麼,就是到王家再多次,又能做什麼?”

賈母因此有些高興,笑道:“大家總歸是親戚,隻是說說話兒也是好的。”

元春不情不願地點點頭,轉頭看向賈敏懷裡的林柳:“這便是林表妹?瞧著真可愛。我見過那麼多的嬰兒,就屬林表妹生得好,皮膚就像豆腐一樣又白又嫩,五官更是與敏姑姑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可見你們二人天生就有母女緣分。”

賈敏聞言,笑了笑:“老太太也這樣說呢。”

元春偏著頭,笑容可愛:“看來我與老太太心有靈犀呢,也說明林表妹確實與姑姑長得像。”

賈敏笑著點頭,往下一看,正好對上林柳黑沉沉的眼眸:“這孩子,之前不是都要睡著了嗎?怎麼又醒了?這眼珠烏溜溜地轉,也不知是在看什麼。”

林柳眨眨眼,咧嘴露出個無齒笑容。

賈敏驚喜不已,立刻將繈褓抱到林如海眼前:“如海你看,小麒麟笑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笑呢,意義非凡,你也看看。”

林如海看完,她又抱給賈母看。

元春就在旁邊,連連探頭看過去:“哇,表妹笑起來真的好可愛。”

四人說說笑笑,沒一會兒,元春便提出了告辭:“今日見著敏姑姑敏姑父,高興過了頭,若非抱琴提醒,我都快忘記已經到了午睡的時間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萬二,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