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調戲(1 / 2)

落永晝:“……”

他直覺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

雖然說…穆曦微於他而言的確特殊, 遠遠不止與任務主角的意義。

但是原來好好的薪火相傳的師徒情誼,到穆曦微眼裡究竟是怎麼變成情意的?

變了一個字, 所差的含義是天壤之彆。

落永晝的眸裡劃過一抹驚色,不算很重, 如遊魚尾巴在春江裡徐徐拽出的波, 燈光一襯之下,整張略顯蒼白病氣的臉都有了活氣。

好似一卷古畫隨素手雲袖緩緩展開,裡頭的神仙美人栩栩活了過來,活色生香,宛然如生,驚豔感幾乎難以用言語表述。

穆曦微一口氣說完後,整個人腦子都是懵住的, 耳根子後麵也騰騰紅了一片。

在心裡更深的地方, 穆曦微反倒是隱隱鬆了一口氣, 像是如鯁在喉的一口刺終於被自己下狠心拔了出來。

穆曦微知道自己不識好歹。

天下間仰慕落永晝的人有多少呢?落永晝對他旁的不說,好是實打實的好, 真心實意, 做不得假。

可穆曦微終究不是旁人。

他低著眼,撐著這口氣還在的時候亂說一氣:

“您大約不知道,我自小對十六這個數字格外偏愛, 天下計數的數千千萬萬, 我想到的僅有十六一個。就好像是…真有那麼點緣分似的。”

“我也會…經常做噩夢。噩夢場景一模一樣, 皆是穆家滿門遭屠, 我立在血泊中茫然四顧, 拚命回過頭想要抓住點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隻有冰涼的殘肢,和深深浸潤著地磚間隙泥土的半乾涸血液。

穆曦微最初夢到的時候很小,那種沉重壓抑的氛圍,不是他一個小孩子所能承受的。

每每午夜驚醒之際,都會淌了滿臉的淚水。

久而久之,穆曦微一直到現在,晚上都很難睡一個安生完整的好覺。

落永晝心頭忽然湧上一點很不好的預感。

百年前穆曦微為大妖魔主,原主遇上他時,報的名字就叫做洛十六。

也許穆曦微說的兩件事…並不是空穴來風。

穆曦微深深吸了一口氣。

窗開著,夜晚略嫌冰冷的空氣湧入他肺腑,刺得心頭一個激靈,倒是給了他那麼點說下去的勇氣:

“對十六這個數字與生俱來的喜愛,夜夜纏繞的穆家滅門噩夢。這兩件事對我小時候影響太深了。”

以至於旁人回憶童年,想的多是雞飛狗跳那些事,穆曦微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十六和夢。

“再後來,我遇到了您。”

一個叫作十六,第一次見麵就救了他,救了穆家的人。

從此以後,穆曦微再沒做過有關於穆家的那個噩夢,好像他這人生的前十八年,都是為了等這個人一樣。

巧得穆曦微也不禁稍稍做起不自量力的美夢。

落永晝:“???”

啊?

他實在有點無法理解穆曦微的思維,隻能戳了戳係統,問道:

“你說曦微的意思是他愛十六這個數字愛到終身不娶的地步,然後因為噩夢的影響深受奮發,覺得大業無成何以家為,雙管齊下來拒絕我嗎?”

係統:“……”

它隻是一個簡簡單單,想要把主角送上人生巔峰的係統。

為什麼要來摻合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破事?

“不應該啊。”落永晝沉吟一下,“單戀數字固然聞所未聞,但有戀物癖在前,不是不好理解,我當然不會攔著他。究竟是哪個環節出錯,才叫曦微誤會我的意思呢?”

“師父,那我…還有機會嗎?”

穆曦微這句話問得很艱澀。

他今晚的一番話本來說得就很難,尤其是這最後一句,更是下了一百倍的決心。

穆曦微知道自己若是不問,日後必得患得患失,後悔終生。

我和您,還能有好好做師徒,讓我把一切奉上換您一個讚許的機會嗎?

這才是穆曦微想問的。

或者說更貪心一點,百年前的那個人終究是死了,他們卻還擁有更遠的未來。

是,要入得落永晝眼已經很難,想要讓他動心更是難上百倍千倍萬倍。

但隻要有那麼一線希望在,千難萬險,千山萬水,穆曦微總歸是願意去試一試的。

也許落永晝永遠沒法知道他隨手救下少年的兩劍,憑著心意報出一個化名對少年而言意義有多重,換來的又是怎樣一顆熾熱滾燙的真心。

也許等穆曦微再長一點年歲,就該知道所謂的天定良緣命運輪回之說大多是妄言。多一點閱曆,就該知道有些人強求不得,什麼叫做趨利避害及時止損。

可是沒有。

穆曦微遇見落永晝時,真是血氣方剛,一往無回的少年年紀。

他遇見了天下間最好的人。

劍傾九州,色冠天下。

落永晝弄不太明白穆曦微的心思,這不妨礙他看懂穆曦微眼中沉沉的期盼之意。

這真是他帶過最特彆的一個男主。

不坐擁後宮佳麗三千,也不去和反派搞什麼相愛相殺愛在心口難開,偏偏單相思一個數字。

這一往情深是有點用錯地方吧…但好歹也是真的一往情深。

落永晝被感動了,決定成全穆曦微:“曦微你放心,隻要你自己不後悔,我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他看到笑容躍動在穆曦微的唇角,帶來明亮歡欣的喜悅,無奈搖了搖頭。

管他呢,他喜歡就好。

同時落永晝有一點想不通透:

自己堂堂劍聖,美人榜首,哪怕是被誤解出來的一點情意,怎麼就比不得一個冷冰冰的數字?

他壓下這些有的沒的心思,對穆曦微道:“第一個消失在息城的弟子仍未尋著蹤跡,我估計他是流落到了鬼城中。明日讓宴還帶著其餘弟子先回白雲間,曦微你陪我去鬼城一趟把他帶回來。”

穆曦微應是,複又擔憂道:“那師父您的身體?”

落永晝真是要被他的鍥而不舍給氣笑了:“都說了我真沒事。難道一定要要為師給你抓個穆七過來打你才肯相信嗎?”

實際上情況並不如落永晝說得樂觀。

妖魔本源不知被原主用了什麼方法,消去其中的煞氣,隻留下最本質純粹的本源力量。

然而說一千做一萬,它到底是天地煞氣本源,不可能被拔了牙齒就乖乖變成小貓咪。

落永晝劍意需時時刻刻鎮壓其上,以防它有朝一日出其不意反噬。

這帶來了很大的弊端。

譬如說他出手不敢耗儘全力,又譬如說陰煞彙聚之所會勾動妖魔本源,委實不利落永晝前去。

他今晚把這兩個大忌能犯的挨個犯了遍,他不有事誰有事?

但落永晝就是這樣的。

活得一身反骨,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在琉璃台,四姓主場的時候白家父子挑釁,能一劍串兩個陸地神仙。在魔軍大營裡穆七說他不敢拔劍,落永晝偏偏拔了證明給他看。

好像他的劍天生不知道低頭兩個字該怎麼寫,直戳戳地頂立在天地間,傲骨抖擻。

穆曦微心知肚明,不去戳穿他:“好,我今晚留在這兒陪師父。”

落永晝開始認真思考起要不要抓穆七過來,順便給自己正波名。

哪有做師父的要徒弟陪著?這像是什麼話?

穆曦微對他的脾氣早就心中有數,不等落永晝開口,立即道:“師父自是無礙的。可是我區區築基在這等鬼城裡,當然害怕。”

弱小,無助,又可憐。

好像不久前拿到天榜第一,又炸飛了半個琉璃台加魔軍大營的人不是他一樣。

口上這麼說,反正落永晝從穆曦微眼底眉梢的笑意是沒看出任何害怕的意思。

穆曦微頓了一下,複道:“若是師父不願意我留在房間裡,師父去我房間,我亦是很願意的。”

落永晝是沒琢磨出來這有什麼差彆。

橫看豎看都是兩個人,一間房啊。

他原來是想拒絕的。

叫你小子死鴨子嘴硬,先前見了自己就躲個沒影。

話到唇邊,落永晝神使鬼差說了一句:“好吧。”

百年前已經那麼艱難了,這一回過得高興點也沒什麼。

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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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分為四方十州,其中人、魔兩族分彆占一方,人族轄七州,魔族轄三州,算是占全了天下的大部分地盤。

剩下的,便是鬼、妖兩族所在之域。

去往鬼域的,皆是些無法步入輪回轉世投胎,又不至於禍害蒼生到要被天道直接降下雷罰誅殺的厲鬼。

他們成了鬼魂之態,神體長消不散,雖說每年也就出那麼點數量的厲鬼,但年複一年,數萬年長此以往積累下來,鬼域中厲鬼的數量也絕難小覷,自成一域。

按理來說,息城中居民是該去這一域的。

畢竟數萬人的城池,穆七陣法難免有所疏漏,時不時城中就會有居民受鬼域法則所吸引,去往北域。

白雲間頭一日消失的弟子,應該也是隨著息城居民一同稀裡糊塗被帶過去的。

穆曦微陪著落永晝在通往鬼域的第一座城門前站定。

出乎他意料的是,想象當中萬鬼嚎哭,百鬼夜行般陰森驚悚的畫麵並沒有出現。

大家都很正常。

城池是普通城池,高高一座城牆,城牆後是被筆直的主乾道縱橫劃出三六九等的城區,市井小巷,高門大戶,不一一而足。

守衛也很正常地守衛著城池,過往行人皆自覺交出度碟和入城費用。

除卻陰氣重一點外,與凡間普通的城池並無二致。

落永晝瞧出他疑惑,低聲附至他耳邊解釋:“鬼域中往來的說是厲鬼,其實曦微你也知道,修行本是奪天造化,修行者一旦死後有怨,即會被天道當場度化。”

“因此鬼域中往來的,大多是凡人死後所化。”

死時或許是有很深重怨氣的,才變成了厲鬼。可是幾千年過去,物是人非,彆說是自己認識的那群人,那群人的子子孫孫都化成了灰,再重的怨氣也無所謂了。

想來想去也隻能打點起精神,好好生活。

出於這個原因,鬼域是最最推崇縱情聲色,及時享樂的地方。

一陣爭論聲引起兩人的注意。

“怎麼可能?”

說話的人穿著白雲間弟子的服飾,他麵色極為震驚,勉力保持著基本的鎮定禮數:

“閣下是不是想錯了?我白雲間一向不是不為人知之地,閣下怎可能不聽說過它存在?”

無怪乎弟子這樣說。

白雲間為仙道的第一宗,聲名可謂是響徹天下,震耳欲聾。

彆說是普通修士,就是凡間無知的老人小孩,也很少能有不知道白雲間這個仙宗上門的。

鬼域的守衛被他問了幾次,也有點不耐煩:“管他白雲間黑雲間,沒聽過就是沒聽過,騙你我能落得什麼好處?”

弟子向來自矜宗門,哪受得了他這口吻,當即急道:“你——大膽!”

若非是穆曦微及時現身阻止,恐怕兩方要在城門口動起手來。

“幾位道友——”穆曦微攔下想要動手的白雲間弟子,“不知白雲間所在的確不能怪這位守衛。這裡為鬼域,他們不知也是在情理之中。”

弟子迷惘啊了一聲:“鬼域?”

經過弟子一番解釋,穆曦微大致明白了他們狀況。

原來弟子一行人亦是白雲間馳援邊境城池眾多弟子中一支,奈何他們的運氣比較背,回白雲間時,剛好撞上魔族退軍的零落部隊。

兩邊不可避免地發生衝突,邊跑邊打間就換了場地。邊境那塊又是一片荒土地,弟子們情急之下沒怎麼認路,一頭亂撞來了鬼域入口這邊。

聽得穆曦微歎了口氣,說道:“正好我亦是白雲間弟子,前來尋找走失的同伴,不如結伴同行?”

邊境離鬼域的距離不近,弟子們既然能隨便亂撞來鬼域,穆曦微怕以他們的認路水平,倘若不幫一把,這輩子能不能回白雲間還兩說。

再說——

鬼域中厲鬼橫行,對高階修士而言算不得什麼,低階的遇上一個很要命。

就是運氣好撞不上厲鬼,這裡陰氣重,沒有強悍修為來鎮壓,待久了對身體亦無好處。

弟子們想來也是想到這一點,言語上未表露什麼,臉色卻是不好看起來。

從到城門口那一刻,落永晝就戴上麵具掩蓋了氣息,宛然是個白雲間的普通弟子。

他望著穆曦微和一隊弟子對話,旋即麵具下的唇角挑出幾分興味盎然的意思來。

“師兄…”

儘管眾位弟子無法看見落永晝此時表情,從他緊繃聲線的一線顫抖來看,也知道落永晝一定和他們一樣,內心害怕極了。

穆曦微一抖。

落永晝:“師兄…這裡便是鬼域了麼?我,我好怕。”

劍聖頭一次裝外門弟子,一時激動之下,用力過度,演技誇張,可以理解。

穆曦微:“……”

幾個普通弟子的恐懼情有可原。

您老人家一劍下來,鬼域都得翻半邊天,您有什麼好怕的?

他傳音給落永晝:“師父,那位師弟當今身在何方?”

“在很中心的地方了…”落永晝若有所思,也不多作回答,“不如今天先在城中歇下來吧。”

穆曦微於是也不再問。

他們排隊入城,等輪到他們時,守衛提點他們一句道:

“近來城中長發鬼女作亂,經常有鬼死於她手,你們記得要小心些。”

每放一個行人進城,他都會提醒那麼一句,想來這長發鬼女作亂鬨得確實厲害,滿城風雨。

弟子強作鎮定地點頭,發飄的腳步已經證明他們內心真實想法。

落永晝也緊緊攥住了穆曦微的手,動情道:“師兄…長發鬼女這名頭聽著就不是善茬,我好怕。”

穆曦微:“……”

那所謂的長發鬼女水平,您一天前剛殺的熱乎著的幾萬魔族裡,能拎出一大半吧?

要怕,也該是長發鬼女怕您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