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現世(番外在作話)(1 / 2)

陸歸景被落永晝笑得頭皮發麻, 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為什麼…

為什麼他師叔早不會晚不會, 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回來?

為什麼他要和穆曦微兩個人磨磨蹭蹭,一直拖到他師叔回來白雲間的時候?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要亡他嗎?

陸歸景閉上眼睛,不知是不忍心去看穆曦微被折翼辣手摧花的下場, 還是已經預料到自己慘遭無情壓迫折磨的未來。

穆曦微也豁出去了一般,毅然應他道:“洛道友所言大體不錯。”

雖說這事很尷尬, 也很丟臉。

但朋友麵前,落永晝既然問起, 穆曦微不願意瞞他。

落永晝:“……”

他不想收徒了。

他想把穆曦微和陸歸景挨個從不孤峰上丟下去,從白雲間裡除名。

這一個兩個,心裡想的都是什麼齷齪玩意兒?

落永晝匪夷所思,不敢相信陸歸景是自己親手教導出來的晚輩。

以前他怎麼就沒發現陸歸景和穆曦微一個兩個的腦子都有洞, 洞還那麼大呢?是穆曦微來了白雲間以後被陸歸景帶壞的?

想到這裡,他掃了一眼陸歸景,聲音涼絲絲的:“是你告訴穆曦微的?”

陸歸景渾身的皮肉都隨著落永晝幾個字緊了起來。

再心驚膽戰也沒有用, 該來的總歸會來。

陸歸景深諳這個道理, 不曾瞞落永晝,隻是遮遮掩掩的:“我覺得這事…不能隱瞞人家。”

強取豪奪歸強取豪奪。

天下有沒有人骨氣膽子能硬得過劍聖的劍,不在陸歸景考慮範圍內。

可一邊強取豪奪,一邊欺騙人家感情就不太好了。

這影響的可是他們白雲間的聲譽!

白雲間的信譽, 直接關係到他們日後宗門的收入!

落永晝:“……”

行吧,還真是陸歸景誤導的穆曦微。

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陸歸景那麼能瞎想呢?指鹿為馬, 給他一顆桃子種子就能在心裡嗖嗖長成一片繁茂李子林那種能瞎想。

落永晝打定主意要和陸歸景秋後算賬, 索性不不再多加理會, 問穆曦微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洛十六。”

穆曦微認真回答了他,將自己的猜測一塊事無巨細如實相告:

“不瞞洛道友,我心中有所猜測。洛道友為白雲間弟子,身份不凡,與劍聖相熟,穿著打扮又極為肖似劍聖,想來必定是劍聖的親近晚輩無疑。”

“……”

陸歸景的嘴張了又合。

算了,如今落永晝本人在場,明燭初光在一邊虎視眈眈。

陸歸景敢發誓,如果自己當真提醒穆曦微關於落永晝的真實身份,第一個被明燭初光削的就是他。

洛十六就洛十六吧。

劍聖憑空多一個親近的晚輩就多一個吧。

相較良心,還是自己的小命比較重要。

落永晝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那你還敢在我麵前說劍聖的事情?”

穆曦微笑了一下:“劍聖歸劍聖,洛道友歸洛道友,這點區分,我還是分得清的。”

他脾氣是真的好。

哪怕如今身如浮萍,前路無光,退路無門,依舊可以溫文爾雅,對所遇見的每個人奉上一份熱忱的誠意。

是真真正正的榮辱不驚,始終如一。

“對我來說,劍聖的青眼是件壞事,洛道友好意的舉薦卻全然是一片真心。我怎能因為不可預知的結果出了差錯,就責怪洛道友的好心?”

“那我為何麵目與洛道友為友?長此以往,天下人又有誰敢對著旁人懷揣一顆好心?”

什麼長篇大論的一堆廢話,囉哩囉嗦,落永晝想。

還有膽子說劍聖的青眼對你來說是件壞事。

直接誇一句劍聖好就完事,很難嗎?

落永晝發現自己永遠猜不透穆曦微的想法。

也永遠沒法對穆曦微真正生起氣來。

“算了。”

落永晝兩個字說得穆曦微不明所以,說得陸歸景情不自禁熱淚盈眶。

陸歸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大概是看錯了落永晝與穆曦微之間的關係。

什麼霸道劍聖強取豪奪清純小白花,不存在的。

明明是外表清純實則工於心計的小白花把劍聖給吃得死死的。

陸歸景抹了兩把眼角。

能有一個人來管一管他師叔,讓他師叔收斂一點,真是太好了,是喜聞樂見的大好事。

不知道他們白雲間因落永晝而年年赤字的賬本還有沒有救?能不能枯木逢春起死回生?

陸歸景熱切地看著穆曦微,已經在盤算著如何討好這一位實際上手握白雲間生殺大權的小白花。

落永晝本來想拔明燭初光,給穆曦微看看他是不是劍聖本人。

之所以繞了一圈帶穆曦微來白雲間,也就是想單純收個徒弟。

後來想想算了。

就穆曦微這一根筋的彆扭性子,要是真揭曉身份,讓穆曦微得知自己在劍聖麵前編造劍聖的流言蜚語,到時候還不得跳不孤峰以死明誌,自證清白?

落永晝一拂袖,冷冷瞥了陸歸景:“錯了,不知陸掌門是怎麼得知的劍聖心意?”

不是你自己跟我說的嗎?

陸歸景一句反問險些要脫口而出。

幸好他及時地住了口,想到落永晝估計是不想這時候在穆曦微麵前暴露真實身份的,隻得假模假樣道:

“劍聖親口與我說過,這位小友…是他看上的人。”

“是他看上想收徒的人。”落永晝為他接上後半句,“心思齷齪之人聽什麼都覺齷齪,我看陸掌門很應該靜靜心。”

先去抄他個八百遍金剛經再來說話。

陸歸景:“???”

啊???

他剛想慶幸一句那可真是太好了,師叔你終於願意放過人家無辜小弟子,隨後反應過來收徒這兩個字的含義,整個人凝固成一座雕像。

陸歸景極其不放心地在穆曦微身上掃了一遍又一遍。

這就是他們白雲間的劍聖首徒,他們白雲間的未來。

白雲間的未來…

這時候勸他師叔強取豪奪還來得及嗎?

強取豪奪挺好的,至少是兩個人之間的渣賤狗血。

你們的愛情請不要拖上白雲間做陪葬。

陸歸景對著穆曦微築基期的修為,內心非常驚慌,甚至害怕自己這一代成為白雲間的千古罪人。

穆曦微不覺得被陸歸景來回掃視有哪裡不自在的地方。

因為他聽到落永晝收徒那兩個字時,腦子轟然一聲,頓時喪失所有思考能力,整個人都是木的。

隻有收徒密密麻麻徘徊在他腦海中,一行行一列列,幾乎具象化,想得穆曦微眼前都是迷糊的。

他艱澀地擠出了一句疑問:“收徒?”

“對。”

落永晝成功用一個字悠哉悠哉地堵上他的嘴:“收徒。”

說著落永晝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陸歸景和你鬼扯你還真信?你覺得哪一點能讓劍聖看得上你?看看你那張臉,再想想劍聖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天下第一,明顯吃虧的是劍聖好嗎?”

落永晝:“劍聖為什麼要這麼委屈自己?”

陸歸景:“……”

他在落永晝身邊待了將近三百年,沒見過落永晝摘一次麵具。

他信了劍聖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天下第一的邪。

穆曦微倒是信以為真,不好意思地摸摸臉:“我以為比起我的修為天賦來講…”

還是他的臉更勝一籌。

所以劍聖看上他想收他做小白臉,也是比劍聖看上他想收他做徒弟更合理,更靠譜一點。

穆曦微很有自知之明。

落永晝:“……”

他空有千言萬語,無從下口。

最後統統隻能歸為一句:

這真是他見過最差的一屆大妖魔主。

明燭初光都不忍心砍的那種。

“彆怕。”

落永晝悄然無聲在心裡一歎,原本硬邦邦的語氣亦隨著他這一歎化得柔軟含笑:

“劍聖看上你,必然是你有的可取之處。”

要相信自己啊,未來的大妖魔主。

天下人魔二分,你本該為其一巔峰。

能讓妖魔本源認主,能收服本源劍氣,能憑自身意誌力完全壓製住妖魔本源——

怎麼可能是籍籍無名,平庸眾生之輩?

“我信你。”

劍聖大約天生有些鼓舞人心的本領。

這三個字經由他之口,平平淡淡地一說,倒是成了點亮穆曦微的一把火。

將他內心所有的不安陰霾通通驅散,唯獨餘下光明浩然的未來。

也成了日後無論多難,總能支撐著穆曦微走下去的最後一根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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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曦微離開白雲間的計劃落空,被重新安排在了不孤峰。

落永晝還沒想好到底怎麼該和他揭開劍聖與洛十六為同一人的事實,索性借著劍聖未歸的名頭,遊蕩去了陸歸景所在峰頭。

順便借著指教劍道為名,行報複之實,把陸歸景每日都操練得生不如死,悔恨得隻想一頭撞死當時亂說話的自己。

叫你亂說話。

叫你瞎八卦。

明明知道師叔脾氣那麼差,還在敢踩在他頭上起舞。

陸歸景坐在主峰正堂之中處理事務,表麵上肅穆莊嚴,實則內心已生無可戀得恨不得去死一死。

“掌門!!!”

陸歸景為白雲間掌門,所居之處是白雲間主峰,日日皆有數不儘的長老執事進出,向他彙報白雲間種種事務。

唯獨這個弟子是個例外。

他瞧著極不體麵,原本該整整齊齊,纖塵不染的白衣儘是斑駁的血跡,其上混雜的汙漬幾乎使人看不清衣服顏色,像是在泥地裡打滾了幾個來回。

但比起弟子的精氣神來,衣服則是小事。

他看上去消瘦憔悴到了不正常的地步,隻剩下骨頭架子撐起支棱的薄薄一層皮,襯得他突出的眼珠極大,裡頭惶惶不可終日的神色能將他整個人浸在焦急之中。

弟子望向陸歸景時,仿佛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隻會語無倫次地重複“掌門救我”幾個字。

饒是陸歸景再見多識廣,處變不驚,也不禁為這個弟子的狀況動容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