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曦微一開始親得很用力。
畢竟一開始他真的隻是想堵住落永晝的嘴, 隻是攢那麼久的火氣攢著一塊爆發了,導致穆曦微下意識地做了點以下犯上的事情。
等後來, 這個吻的意思就漸漸地變了, 變得細膩而綿密,原來觸感柔軟微涼的唇也慢慢被他捂熱, 仿佛萬物春來時潺潺化的一攤雪水。
一時間鳥雀息聲, 連風拂樹枝的響動都悄然至無,隻剩下兩人的呼吸交纏。
不知過了多久,穆曦微終於驚覺到自己在做什麼。
他踉蹌後退了兩步, 主動鬆開了這個吻。
穆曦微低頭,垂眼, 不敢去直視落永晝。
然而他比落永晝高了一截, 即使再如何低頭, 眼角的餘光仍是不免瞥到了落永晝的唇。
相較起起初淺淡的顏色, 如今泛了紅意,微微的腫, 像是春意枝頭初初綻開的一片花瓣。
“師父…”
穆曦微低低喚了他一聲。
落永晝頗有興趣地揚了揚眉。
他倒是很好奇這小兔崽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後,還能為自己說點什麼哭天喊冤。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穆曦微倒沒為自己哭天搶地,也沒跪下來向落永晝道歉。
他聲音還帶著一絲抖,語調卻很平穩:師父, 如您所見, 我心慕於您, 無可救藥。”
傾吐出那麼一句心裡話, 好像給了穆曦微多大開口的勇氣似的。
他抬起眼,一貫清亮而通透的眸光這回亮得竟有幾分咄咄逼人之意:
“若是您執意讓我陪同您前去,這樣的冒犯之事,路上不知還要發生幾次。”
兩人陷入無言的沉默中。
落永晝一定是生氣了。
穆曦微想。
一腔真心好意的相待,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物事捧到他麵前去的寵愛,結果養出來自己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穆曦微也覺得自己實在太不是東西。
但穆曦微想不出旁的辦法。
他本來不是長袖善舞,玲瓏心思的人,想不出該怎樣不動聲色地疏遠落永晝,又不傷他的心。
與其泥足深陷,害人害己,還不如狼心狗肺一回。
“哦。”
落永晝最終懶懶地回給了他一個字。
他沉思道:“這算不算是柿子撿軟的捏?你趁我重傷的時候乘人之危?”
穆曦微默不作聲。
在劍聖全盛的時候敢非禮他的勇士,全天下估計也尋不出一兩個來。
畢竟隻要是個人,都會怕死。
偏偏穆曦微這時候迫切地生出了一種希望落永晝處於全盛狀態的心思。
若是落永晝真在全盛,給他一記明燭初光,劈死劈殘,斷了他的念想,哪樣都比現在不上不下的好。
落永晝說完唇畔一彎,似笑非笑,眼眸斜斜睨他:
“唔,你是要我說大膽孽徒,欺師滅祖;還是說樂見其成,求之不得?”
隨著他那麼一句話,穆曦微渾身的氣血都一股腦兒湧上頭頂。
然後他的人又不見了。
落永晝:“……”
他總覺得穆曦微那麼持之以恒溜下去,未來和人打架時逃命的速度,恐怕無人出其右。
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落永晝就在原地篤悠悠等著,絲毫不慌。
在他的不孤峰上非禮了他,還想跑出去?
真當劍聖的名頭是擺設?
穆曦微剛匆匆忙忙下到了山腳,就迎頭撞上了陸歸景。
“是穆師弟啊。”
畢竟是幫自己坐了半張掌門椅子的人,陸歸景對他非常和藹,噓寒問暖:
“穆師弟是剛剛從師叔那邊下來?師叔應當告訴你天河之事了罷。此事要緊,不容小覷,不如師弟再隨我一同去見一見師叔?”
穆曦微:“……”
他當然不好說自己做了件對不起落永晝的事,十年八年內都是無顏見他,隻能婉拒道:“多謝師兄好意。”
這些天在白雲間以代掌門身份處理的事物,終究是把他曆練了出來。
穆曦微編起借口也非常泰然自若:“實不相瞞,宗門中有許多事務積壓,未及處理,譬如說——”
一聽到宗門事務,陸歸景立刻肅然道:“這是大事,不容耽擱。師弟你快去罷,師叔這邊有事我會通知於你的!”
開什麼玩笑。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曆經千辛萬苦九九八十一難才忽悠到的掌門繼承人。
眼看著大功告成,退休的美好日子就在眼前,陸歸景怎麼可能容忍在這個時間出上哪怕一點點差錯?
他立即鄭重地,堅決地送走了穆曦微,見著穆曦微身影向主峰方向而去才鬆了一口氣。
不孤峰上常年有劍聖威壓縈繞,無論何人來此,皆是步行而上,不得禦劍。
穆曦微當然也沒那麼快離開不孤峰。
就在他換個方麵,打算一走了之的時候,又兜頭撞上了祁雲飛。
“你也在這兒?”
祁雲飛對穆曦微,就沒陸歸景那麼好的脾氣,一皺眉頭,冷聲冷氣道:
“師叔有極為重要的事尋我,你為他弟子,想來是逃不過的。既然你也在不孤峰上,不如隨我一起去見師叔。”
要命。
好不容易躲過了陸歸景,又遇見一個祁雲飛。
穆曦微心中暗暗歎息,表麵聲色不動,誠懇望向祁雲飛:“祁師兄,師父特意囑咐過,說是有要事與你單獨相商,我不好去打擾你們。”
祁雲飛麵色稍緩,哼了一句算你小子識相,隨即大步流星地走了。
穆曦微想起餘下的三張傳訊符,餘下的三個人,對不知幻想即將破滅,目前還喜滋滋的祁雲飛在心中默默說了一句抱歉。
這下總算是可以離開不孤峰了。
離開這個他朝思暮想,又避之不及的地方。
就在穆曦微如是想的時候,他第三次地,撞上了一個人。
這回他撞到的是月盈缺。
“穆小友。”
月盈缺言語神情俱很柔和,說出的話卻不容他人抗拒:“穆小友切莫怪我直言。我此番來尋阿晝,是為一件關係極大的事情,穆小友為阿晝唯一弟子,不如同我一同上去?”
穆曦微:“……”
這回饒是以穆曦微的沉穩鎮定,處變不驚,都有種眼前一黑的衝動。
第三回了。
他遇見第三個想把他帶上不孤峰的人了。
難道他和不孤峰的孽緣深厚至此,命中注定無法擺脫?
穆曦微不信邪,堅強地開了口拒絕:“多謝月前輩好意,隻是師父已與我說過天河之事,恐怕要辜負前輩一番心意。”
許是為百年前前事的緣故,月盈缺待他素來寬和,聞言不再多言,放他自行離開。
穆曦微隻覺得自己離開不孤峰的路就像是個永無止境的圓圈。
莫非想要離開不孤峰,當真困難至此?
是的。
因為他第四個人,遇見了秋青崖。
秋青崖一見是他,立即道:“你師父有要事尋你我,你隨我同去。”
他根本不詢問穆曦微的意見,也不容他反抗,劍氣一卷,就嗖嗖地把穆曦微帶上了不孤峰。
穆曦微:“……”
他恨不得整個地把自己挖進土裡去,再蓋上厚厚一層,由上到下徹底地杜絕落永晝視線打量。
落永晝:“……”
他看了看穆曦微,決定原諒站在他麵前的四個人了。
誰能想到他們四個還有這般妙用呢?
祁雲飛耐性最差,第一個開口:“師叔,掌門師兄告訴我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有件事讓祁雲飛如鯁在喉很久了。
他師叔明明有天下第一的修為,天下第一的劍道,為何卻要容納妖魔本源在體內,而屬於自己的修為卻空空如也?
此番落永晝出劍斬去妖魔本源,也沒誰比祁雲飛更著急,更清楚事態的嚴重。
落永晝也不瞞他,坦然說了一個:“是。”
祁雲飛肩頭抑製不住地抖了起來。
過了良久,他的顫抖平複,沉沉地吸一口氣:“師叔,那麼重要的事,我一定要跟著你去,否則我這輩子都不能心安。”
落永晝想了想,覺得以祁雲飛的性子,不讓他去的話,說不定真能做出趁自己不在砸不孤峰的事情,隻能應道:“好。”
陸歸景從祁雲飛說話的那一刻就非常警惕,此時更是等不及道:“我也算一個。”
他嗬嗬然一聲冷笑,掃過落永晝祁雲飛穆曦微他們三個:
“你們前往第六州,路途遙遙,指不定要和人起多少次衝突,拔多少次劍,給白雲間添上多少筆賬。”
至於穆曦微,陸歸景已經不指望了。
穆曦微平時是挺靠譜,但天知道一旦輪到落永晝的事,穆曦微得糊多少層豬油看落永晝,得有多偏袒他,陸歸景不敢想象。
所以陸歸景才不信他。
陸歸景理由之充分,表情之沉痛,落永晝也無可辯駁,隻得應道:“好。”
他目光落在月盈缺與秋青崖兩人身上,無奈道:“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不如一塊說了吧。”
他倒是不意外兩人會找過來。
月盈缺與秋青崖對他的傷勢一直很上心,多次囑咐過陸歸景若是有可行方法,一定要通知他們兩人。
這不就找上門來了?
月盈缺含蓄道:“個中原委你是知道的,天河神秘,即便我們對其了解也不太多。何況你有傷在身,你一個人前去,我不放心。”
祁雲飛向她保證道:“月前輩放心,有我在。”
月盈缺微微一笑,並無任何言語表示。
倒是秋青崖冷淡看他一眼,直接道:“你不行。”
言下是赤|裸|裸對祁雲飛的蔑視。
氣得祁雲飛當場就要喊一聲拔劍。
“你也不行。”秋青崖對著落永晝道,“除非你打過我,否則我一定與你同去。”
落永晝不可置信:“小青你跟我說這個?明燭初光勝過多少次你的青崖劍你忘了嗎?”
秋青崖向他做一個請的手勢,含義昭然若揭。
要這一次的打贏,才算是真正打贏。
落永晝:“……”
他算是對四人徹底沒了脾氣,看過一遍陣容,“可以,知道的知道我們是單純去個天河,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對不執寺有什麼意見,準備去把第六州夷為平地。”
“劍聖百年來頭一次出行,怎麼能沒點排場?”
月盈缺拍了拍他肩膀,笑容明澈輕快,“要不要我再拉一隊西極洲的人馬,瞧著更氣派?”
落永晝真誠問她:“所以這一路上我一旦和人打架拔劍,財物有所損壞,都可以報西極洲的名頭,讓那人去向西極洲要錢是嗎?”
陸歸景雙眼一亮,他覺得這樣可以。
月盈缺冷漠一拂袖,無事發生。
“事不宜遲,我立即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