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忠仆(2 / 2)

吾皇 山中君 8134 字 6個月前

獄卒呆呆地看著兩人,連咳都忘記了。

一個羽林衛,在大牢裡,深情款款地握著一個太監的手……畫麵過於清奇了。

難道禦前的人都這麼奇怪的嗎?

薑雍容掙了掙,沒掙脫。

也不好當場爭執,隻好強行裝出一臉風淡雲輕一切都很正常的樣子,向獄卒道:“你去準備,我這就去給你寫個節略。”

獄卒一聽這是願意擔責的意思,立即麻溜地起身,忙不迭去了。

薑雍容道:“陛下握夠了麼?”

沒夠。

風長天心說。

上天造女人的時候到底是下了什麼血本?為什麼手能這麼軟,皮膚能這麼滑?好像一根骨頭都沒有,這麼握在手裡,給一百塊羊脂白玉都不換。

“失禮了。”風長天嘴裡誠懇地道,手上卻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我膽子挺小,方才受了點驚嚇,這麼握著你的手,我覺得心裡好受多了。”

薑雍容想起最初見麵時他的鎧甲上一身是血的樣子:“……”

我信你個鬼。

她用一種淡淡的神情瞧著風長天,指望風長天能要點臉。但顯然她錯了,這位陛下的臉皮之厚和他的武功之高可以相媲美,他不但沒有鬆手的打算,還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薑雍容終於忍不住道:“陛下,這於禮不合。”

“沒事,現在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後,咱們是好兄弟嘛,講那麼多禮乾什麼?”

薑雍容忍無可忍,低喝:“陛下!”

風長天瞧著她的神情,知道她的忍耐已經到了底線,惋惜地歎了口氣,鬆開了她的手:“彆生氣,要不,我給你握回來?我比較大方,你想握多久都行……”

薑雍容直接打斷他:“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張有德?”

“唔,你沒聽他說麼,這銀子是聽了我那七哥的吩咐搞沒的,雖然不知道搞到哪裡去了,但既然是奉命乾的,就不是貪汙,當然不能治罪。他原先是幾品來著?”

“三品。”

“那就給他升一升,追認二品,諡個號,就給個‘忠’字吧,給他來個風光大葬,讓他到了下麵也能好好伺候我那七哥。”

薑雍容看著他,眸子有片刻的柔和,不過很快歎了口氣,“陛下,這不成。若是說出實情,萬民隻怕不會相信,他們可能會覺得陛下你是有意往先帝身上潑臟水,於陛下的聲威有礙。”

風長天詫異:“說實話還不行?”

薑雍容看了看窗外,窗外是深深的夜色,以及在夜色中遙遙點亮的燈火,她輕聲道:“在這座皇宮,說實話反而會出大亂子。”

風長天看著她,她側臉的線條優美至極,太監的藍布衣裳穿在她身上仿佛也成了另一種華服,他的聲音不自覺也放輕了一點,“那你說怎麼辦?”

“對外隻說張有德因病暴斃,銀子派人繼續追查,然後私下為張有德起墳塋安葬,四時祭奠。”

風長天道:“他明明是個忠仆,死後還要頂著罵名,太虧了吧?”

薑雍容回望張有德那間牢房,眼神有點幽遠,低聲道:“這就是忠。”

風長天道:“我看他對你也不怎麼地,你為什麼還想來幫他?”

他說得沒錯。

先帝登基的第三年大婚,第四年將張有德派去修寢陵,薑雍容身為無寵的皇後,能見到張有德的機會真的不多。

大婚之後不久,她和貴妃傅靜姝起了爭執,明明是傅靜姝失禮,先帝卻罰她在乾正殿前跪著思過。

那也是一個像今天這樣寒冷的天氣,地上積著薄薄的一層雪,很快濡濕了她的蠶絲棉裙,陰冷的寒意像是千百根針一般從膝蓋一直紮進她的身體。

然後張有德經過,對著她微施一禮,進了殿中,寂靜的夜晚她聽到張有德的聲音傳出來:“陛下,她不過是個才行笄禮的小姑娘,生平最大的錯處就是姓了薑,陛下又何必同她一般見識呢?”

薑姓在大央是和風姓一樣尊貴的姓氏,薑雍容一直引以為榮,當時的她根本不明白張有德的話,甚至還覺得這個老太監腦子有點糊塗。

但先帝正是因為張有德的話讓她起身回去,從此給她的隻有冷淡,再也沒有處罰。

是過了很久很久之後,無數個寂靜的、被人遺忘的夜晚,她睜著眼睛看著窗上一點一點發亮,終於懂得了張有德的話是對的。

她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姓薑。

這是她和張有德唯一的一次交集,敘述起來十分簡單,就是“有次妾身被先帝責罰,是張有德為妾身說話”。

風長天摸了摸鼻子:“瞧他恨不能用木枷砸死你那樣兒,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話。”

但一句話就能讓薑雍容記這麼久,可以想見,她在這皇宮裡實在是過得淒涼。

忽然之間,心裡就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掐了一下。

微微的疼,微微的軟。

“雍容,你入宮幾年了?”

“回陛下,五年。”

“今年多大?”

“回陛下,二十。”

“二十……”所以當初才不過十五歲。

風長天忽然皺起了眉:“我那七哥,可真不是個東西。”

誹謗先帝可不對,薑雍容正要提醒他注意,就聽他接下來大聲道:“三百萬兩啊!足足三百萬兩!到底給誰了?!難道在宮外頭養女人了?!我呸什麼女人這麼能花錢?!”

薑雍容:“……”

就在這時,天牢深處忽地傳來一陣哐哐作響之聲,跟著是一聲獅吼般的大喝:“風長天!你給老子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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