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雍容默默地歎了口氣。
宮中六局二十四司,應該儘快專設一處“修門司”才是。
風長天施施然走進牢房。
穆騰興奮已極:“好,算你是條漢子!”
“爺也是覺得你是條漢子。”風長天道,“隻是,跟你打,是爺欺負你,不跟你打,好像爺也欺負了你。這樣吧,十招之內,你要是能傷到爺一根頭發,就算你贏。”
“彆說十招,三招之內老子就要你人頭落地!”穆騰將鎖鏈扯得嘩嘩響,“快給老子解開!”
薑雍容心說打開牢門,解開鎖鏈,這不是請穆騰越獄麼?
風長天雖然武功高強,但穆騰凶名在外,早在麟堂時就打得所有夫子無還手之力,此時狗急跳牆,拚死一博,還真說不定出什麼亂子。
但要阻止風長天,跟他講道理是沒有用的,隻能從“對手受傷勝之不武”這點入手了。
她剛要開口,年輕的羽林衛郎將忽然道:“娘娘,天牢陰寒,恐傷了娘娘玉體。既然陛下執意如此,娘娘要不要先去值房等候?也好烤烤火暖暖身子。”
他竟也認得她。
這讓薑雍容有點意外。
她住坤良宮如住冷宮,長年不曾離開宮門一步,宮裡見過她的人其實不多。
“不了。”薑雍容道,“本宮就在這裡等。”
風長天在裡麵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向薑雍容道:“夠義氣!雍容你退後一點,且看爺怎麼收拾這家夥!”
他抬手眼看就要把鎖鏈擰斷,獄卒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高聲道:“陛下小心,這個鑰匙小人有!”然後勤快地上前把鎖鏈打開了。
開到最後一條,腿腳已經往門外邁,動作甚是機靈敏捷,在門口叫道:“陛下大發神威,打死這丫的!”
呐喊完畢,又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畢竟裡麵兩人都是高手,掌心激蕩,被掃著一星半點可能就要受傷。
薑雍容覺得,皇宮唯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處處皆有人才。
她不懂武功,對打打殺殺沒有任何興趣。
她從前聽說江湖高手過招,宛如禪宗大師對悟,往往對恃幾日夜,一言不發,一招定勝負。
但牢房內的兩個人雖然都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卻絲毫沒有高手的氣質。兩人一麵動手一麵動口,互相問候對方的十八代祖宗以及遠親近鄰,場麵十分熱鬨。
她的視線落在身邊的年輕郎將身上。
郎將身上帶著刀,握刀的虎口沒有繭子,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三指的指腹卻微有一層薄繭。
這不是武將的手,這是一隻文臣的手。
“將軍可是姓林,單名一個‘鳴’字。”薑雍容問。
“賤名有辱娘娘清聽。”林鳴恭聲道,“娘娘見過臣?”
“沒見過。”薑雍容道,“本宮猜的。”
林鳴,二十三歲,十二歲入府試,成為整個大央最年輕的解元,有神童之譽。隻是因父親貪墨,舉家遭逢巨變,流落街頭,賣文度日。
後來遇見了當時的新科狀元傅知年,命運從此改變。
那是一場平京知名的佳話。
春闈三年一度,每一年的第三名無不是選年輕俊秀之士,攜天子之命,可以采擷世上任何一處的鮮花進上,因名“探花”。
但傅知年取中的那一年,不單文章才學第一,年輕第一,品貌還是第一,身為探花的士子自慚形穢,傅知年成為第一個行探花之職的狀元郎。
然而傅知年打馬走遍京城,帶回來獻給先帝的不是鮮花,而是一篇文章。
“文如花團錦簇,能令百花失色,臣請陛下品讀。”
新科狀元郎呈上文章這時,如此說。
那便是林鳴的筆墨。
從此林鳴被破格拔擢入太學就讀,才華蓋世,風頭一時無兩,人人都說他會是下一個傅知年,或者更超過傅知年。
隻可惜好景不長,傅知年得罪權貴,一時間千夫所指,百罪並發,被斬首示眾。
林鳴因為寧死不肯在傅知年的罪狀上簽字,又一次從天之驕子跌落塵埃,被罰在太學打雜。
人人都以為他這一生就隻能這樣了,但上天生就林鳴,也許就是為了告訴大家命運有多麼玄妙。
被所有人拋棄的林鳴一日在街上不小心救了微服的先帝,被先帝帶入宮中,封為郎將,隨身在側,片時不離左右,成為張有德離宮之後,先帝身邊最紅的紅人。
現在先帝離世,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又被派到這裡來守牢房。
他當紅之時,薑雍容已被棄在坤良宮,還真沒見過這位年紀輕輕就已經三起三落的傳奇郎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