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書房(1 / 2)

吾皇 山中君 10487 字 4個月前

薑雍容雖不明白小豐子波瀾起伏的內心,但有件事情再明白不過。

那就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禦書房。

比起朝會,能進入禦書房的大臣更為有限,在早朝之後能踏入禦書房的,整個大央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個人。

它是大央的腹心,軍機要務從四麵八方朝它彙聚,聽憑它的裁決,所有政令皆自它而出,那間屋子裡任何一個微小的消息都能左右大央的命運和天下的格局。

它太過重要,太過顯眼,而她這個前皇後在人們心中早該靜靜等死,她真去禦書房,若無人發現還好,一旦被人發現,她下半輩子便休想安生。

於是她尋了個借口,隻說已經對佛祖許願抄經一個月,不便出門。

小豐子躊躇一下,囁嚅著開口問:“娘娘這是不想認賬麼?”

薑雍容:“……”

他的語氣十分拘謹,說出來的話卻是大有主風,十分囂張。

“陛下交代過奴才,若是娘娘不想認賬的話,奴才就要給娘娘看一樣東西。”小豐子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幅小小的卷軸。

卷軸不過三寸見方,用的是青玉軸,小豐子輕輕將它抖開,上麵依稀可見是一幅天寒雪釣圖。

為什麼說是依稀?因為上麵有八個酣暢淋漓的大字,筆走龍蛇,氣勢磅礴,大有拔天而去的意思,純然將這幅精雅的山水畫當成了稿紙。

——匡扶天下,以安萬民!

薑雍容心說,口氣挺大。

但不得不說是一幅好字,神完氣足,入木三分,足以稱得上是大師之作。

她自幼看過的名家名帖不知其數,卻沒有見過這樣一幅。最奇怪的是,明明是第一次見,她卻無端覺得十分熟悉。

然後她就看到了紙上的落款。

薑。

雍。

容。

“!!!!!!!!”

二十年來養出的定力險些功虧一簣,薑雍容臉色大變,伸手就要去拿那幅字。

小豐子後退一步:“陛下說了,這幅字娘娘已經送給了他,所以現在歸陛下所有,娘娘隻能看得,摸不得。”

“拿來!”

薑雍容喝了一聲,聲量也未見得有多高,但氣勢懾人,小豐子不由自主手一軟,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就將字遞上去了。

薑雍容飛快接過卷軸,細細看上麵的每一個字。

是,是她的字體。

但她的字從來不曾這樣囂張肆意過,紙上的每一筆仿佛都具有了獨立的生命力,能一個個自己脫紙而出,飛上雲霄。

零星的畫麵刹那間闖入腦海——

她站在高高的屋頂上,她腳下踩著金黃色的琉璃瓦,手裡握著那隻鎦金小酒壺,她張開了雙臂,大聲道:“我是大央的皇後,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要讓他們安居樂業,讓他們老有所依,少有所養,讓他們每個人都過得太太平平快快活活!”

她轉過身,對著某處燦然一笑:“這便是我薑雍容與生俱來的使命!”

“那可就拜托你啦,雍容。”

她聽到風長天這樣說。

他坐在屋脊上,背靠著飛翹出來的鴟吻,臉上有明亮的笑意。

在他的身後是無儘深邃的天空,呈一種奇妙的、明麗的深藍色,大朵大朵的白雲鋪陳其上,有點點光芒在白雲間閃爍,那是散落在天空的星辰。

這是她昨晚剩下的僅有的記憶,但從這一點記憶不難推斷出,是她在酒醉之後誇下海口,要幫風長天打理國事,並且還口口聲聲是為了天下為了子民。

“………………”薑雍容抱住了頭。

魯嬤嬤等人早就留意到小豐子的動靜。主子的性子她們最清楚不過——一旦打定了主意,那是天王老子也很難說過她半分,因此都頗為好奇,想看看陛下打算用什麼東西挾製主子。

然而還沒等她們看清楚,薑雍容就奪過了卷軸,再然後就一付痛不欲生的表情。

這叫魯嬤嬤大吃一驚,哪怕是在坤良宮的日子,薑雍容也沒有這樣過!

魯嬤嬤擔憂,“主子你可還好?”

“嬤嬤,”薑雍容有氣無力,“清涼殿有地洞麼?”

“地洞?”魯嬤嬤不解,“做什麼?”

薑雍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忽然很慶幸昨天晚上的記憶隻剩下這麼一點,不然她很可能真的會成為大央曆史上第一個因為丟臉而尋死的皇後。

好在罪證在自己手裡,隻要將它毀屍滅跡……

薑雍容抬手就要撕了它,小豐子自從把卷軸交出去就膽戰心驚,十分後悔。因為出來的時候,陛下交代過:“字在人在,字亡人亡,懂不?”

此時覷見薑雍容準備動手,他也顧不得了,衝上去一把把卷軸搶了回來,匆匆卷好就往懷裡塞,一麵塞,一麵往外跑:

“陛下說了,娘娘要是不去,他就把這字畫掛到禦書房門口去!娘娘,奴才的話都帶到了,您自己看著辦吧!”

他生得白白胖胖圓圓滾滾,跑起來居然也不慢,魯嬤嬤年紀大了追不上,思儀則是反應慢了一拍,他轉眼就奔出了宮門,身處宮人堆中,守在轎輦旁,揚聲道:“那奴才就在這裡恭候小殿下啟駕!”

魯嬤嬤看著他,十分感慨。

什麼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就是了!

這小豐子原先是一個多麼老實的孩子啊!

*

禦書房在禦花園正南,是幢兩層的小樓,名曰“永晴齋”。一年四季,無論什麼時候,隻要推開窗子,都能將禦花園最好的風景儘收眼底。

但今天,為免有人看到屏風後的薑雍容,小豐子把朝禦花園的窗子全關了起來。

禦案後有一道十二扇的紫檀嵌蟠龍玉璧大屏風,薑雍容就坐在這屏風後。

小豐子這個禦前執事大太監辦事挺妥帖,屏風後布置著一幾一榻,幾上放著筆墨紙硯,邊上立著一隻青白瓷的花瓶,瓶中插著幾枝半開的臘梅,幽香陣陣。

召見年年隻不過是一個幌子。目的是為了讓薑雍容能隨著年年一道來往於禦書房和清涼殿,不至於引人注目。

早朝一般是從卯時開始,在午時結束,百官散朝的散朝,回衙的回衙,隻有幾位重臣會在午膳後到禦書房來奏事。

所以會拿來禦書房討論的,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事。

風長天來的時候風風火火:“快傳膳,爺都快餓扁了。”又問,“雍容來了沒有?”

薑雍容自屏風後出來,行禮:“妾身見過陛下。”

她穿的是六品女史的服色,乃是思儀的衣裳,發式也梳成思儀的模樣,與平時比起來彆有一股俏麗。風長天一見之下便眉開眼笑,上前來扶她:“我就知道雍容你說話算話——”

薑雍容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陛下,妾身醉後失儀,罪該萬死。但酒後之人譫妄之言,陛下實不該當真。”

“人都說是酒後吐真言嘛,我瞧著昨晚上那些才是你的真心話吧。”風長天笑著近了一步,彎腰道:“若不是你胸中早有大誌,怎麼會看奏折呢?”

他靠得太近,一股男性的氣息迫人而來,薑雍容忍不住又想退後,風長天一把按住她的肩,“人有寶刀,不能一直把它放在匣子裡,人有才乾呢,也不能一直憋著。再說你說得很對,眼下的情勢實在是太他媽的複雜了,爺真的是頭疼。你就行行好,幫我把眼下這幾樁事給辦了,成不成?”

薑雍容哭笑不得:“陛下,那幾樁大事無一件不是要舉傾國之力,妾身何德何能,如何辦得到?”

“那我就不知道了。”風長天道,“反正我就覺得你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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