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督護(1 / 2)

吾皇 山中君 12184 字 4個月前

雲川城沒有宵禁, 入夜之後依然十分熱鬨。街上的除了大央人,還有不少高鼻深目的胡人,香料的氣味從鋪子裡擴散到空氣中, 混和著風沙中的乾躁氣息,形成一股獨特的味道。

這就是雲川城的味道。

小玉嬌住在東門街第一所宅院, 宅門上漆上紅漆,一對鎦金門環鋥光發亮,一對石獅子立在兩旁。

大央的宅門有規製,像這種立獅的大門, 是三品以上大員特有。各地督護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立獅子無妨。但這裡隻是個小妾的居所, 卻用這種規製, 就十分不妥了。

“就是這裡了。”笛笛望著那扇大門, 輕聲道,“這裡從前是武將軍的宅子,你那看對石獅子多威風。在這雲川城,除了督護府, 就隻有這家有石獅子, 厲害吧?”

武將軍是指勇義將軍武正明。武正明驍勇善戰,幾乎是百戰百勝,從無敗績, 是本朝名將。他到死隻敗過一次, 那就是十年前在天女山與北狄一戰,因醉酒貽誤軍機,以至全軍覆沒, 將北疆第一高山送給了北狄。

幸虧當時身為副將的楊天廣死死守住了虎跳岬, 沒有再讓北狄人更近一步, 否則北疆現在是不是姓風,還是未知數。

不過也是那一戰讓兩國都元氣大傷,再也無力發動一場新的戰爭,北疆倒是因此太平了十年。

當時還是先先帝在世,一怒之下要將武正明滿門抄斬。時值螢道人在京,入宮為武正明求情,武氏一族才得了個從輕發落,十六歲上男子從軍,家產全部沒收。

不論是在正史中還是在官員們的口中,武正明都是千夫所指的罪人。但薑雍容聽笛笛的口氣,好像武正明在此地的民望不壞,便問道:“武正明斷送了大央的天女山,實為國賊,為何你們還稱他為將軍?”

“天女山才不是武將軍手裡斷送的!”笛笛脫口而出,大聲道。

她的聲音又亮又脆,即便周遭喧嘩,還是引人注目,不少人朝她望過來。她自己也意識到了,“其實我也不不曉得當年是怎麼回事,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娃娃呢。可是老一輩們都說武將軍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不少人家裡還供著他的長生牌位,說他們保佑我們的。”

說著一笑:“走,我帶姐姐進去。”

薑雍容手裡捧著一隻錦匣,錦匣裡有兩套首飾。按薑雍容的意思是三套都帶來,但風長天死活要留下紅寶石那一套。

當是地酒樓裡,風長天起身就準備讓笛笛帶路,笛笛卻麵有難色,道:“風爺的大名,在咱們雲川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風爺一去,人家小玉嬌不知道風爺是去賣首飾的,還隻道風爺是去替天行道的呢。”

風長天一想也有道理,雲川城裡有太多一見到他就嚇得腿軟的人。腿軟倒罷了,大家還反射般去捂錢袋子,這可真不是個好習慣。

於是便讓虎子和阿郎去。

“人家小玉嬌是個養在深閨的女人,怎麼會同這二位爺談買賣呢?”笛笛笑著道,“風爺明明有最合適的人選,為什麼不讓這位姐姐去呢?女人和女人才好聊嘛。”

其實這一路上都是在薑雍容在談買賣,一是因為隻有她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二是因為她能根據買主的談吐衣飾迅速判斷加價及加多少的可能性。

這一點風長天十分欣賞,認為她是當沙匪的好苗子,誠邀她上天虎山入夥——畢竟綁票容易,定一個能讓人吐血又不會至於掏不出來的贖金,是個實打實的技術活。

“小丫頭腦子很靈光嘛。”風長天笑吟吟看著薑雍容,“那,要不雍容你替我跑一趟?”

薑雍容“嗯”了一聲,也抬望望向他,兩個人視線在半空中輕輕一碰,都看明白了對方眼中的意思。

——這個笛笛不簡單。

笛笛叩開了將軍府的大門,薑雍容用拿出一隻翡翠耳環交給門上的下人,讓下人送進去。

薑雍容拿耳環的時候,笛笛瞄了一眼匣子,目光半天收不回來,咋舌道:“姐姐,這裡頭得值多少銀子啊?”

薑雍容微微一笑:“那要看這位玉嬌夫人拿得出多少銀子。”

笛笛崇拜地看著她:“姐姐你好有錢啊!”

薑雍容失笑:“這不是我的東西,賣出去也不是我的錢。”

“風爺的還不是就是姐姐的?”笛笛道,“我看也隻有姐姐這樣的大美人才配得上風爺這樣的大英雄。”

薑雍容問:“你覺得風長天是大英雄麼?”

笛笛道:“那當然!整個北疆所有人都怕督護大人,可督護大人卻怕風爺,風爺豈不是比督護大人還要大?!”

薑雍容心說,若論官兒的大小,風長天確實大過楊天廣許多。

那下人很快便回來將薑雍容和笛笛請進去。

在薑雍容眼中看來,將軍府不大,庭院也未算得精致。但笛笛好像已經看花了眼,舉目四顧,兩眼發直。

行到花園深處,果然看見了笛笛所說的荷花池。

薑雍容微微吃了一驚,因為夜色中影影幢幢,池上竟然真開著荷花。

走近了才發現彆說開花,連水麵上都結著一層厚冰,那些荷花與荷葉便是絹花,不過也難為它了,做工相當精細,幾乎能以假亂真。

“怎麼這麼慢,夫人都等及了!”房門口的丫環催。

在房內,薑雍容見到了這位小玉嬌,她約是二十三四的年紀,臉上粉光脂豔,屋內燃著炭盆,溫暖如春,她卻裹著一件厚厚的狐裘,底下卻露出一襲層層疊疊的薄綃裙子,裙子底下露著兩隻鞋尖,鞋尖上各綴著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

正是薑雍容最喜歡的那種買主——有錢,並且迫不及待希望彆人知道她有錢。

女人們看清一個女人,隻需要一眼的功夫。小玉嬌也在瞬息之間將薑雍容從頭掃到了腳,然後大吃一驚。

——雲川成什麼時候來了這樣一款的狐狸精?!

小玉嬌平生自恃的就是美貌。她的美貌就是如同利刃,可以斬獲楊天廣的心,也可以將楊天廣其它的小妾全部斬於馬下。

可就是在這一眼之間,她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就像一把刀遇見了比自己更鋒利更出色的刀,隻要一交鋒,自己必然碎裂無疑。

這怎麼可能?!

小玉嬌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但凡是個女人,有長處便一定有短處,有人臉生得好看,身段便差些,有人眼睛水亮亮,手腳便粗些,有人儀態萬方,聲音便硬些……所以,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女人,小玉嬌都能挑出對方身上的短處。

可是在薑雍容身上,她失敗了。她將薑雍容從頭望到腳,再從腳望到頭,竟找不出一絲不妥的地方。若非要挑刺,那就是薑雍容的頭發不夠長。可這有什麼?頭發是會長的,再過一陣子這短處就不再是短處了。

小玉嬌簡直是痛心疾首,彆人是女媧娘娘拿泥捏的,這人一定是女媧娘娘拿玉雕的!

嫉妒的眼神薑雍容是從小看到大,但像小玉嬌這樣嫉妒得毫不掩飾的,薑雍容還是頭一次見。

她打開了匣子:“夫人,請看。”

匣子裡的首飾能吸引天下所有女人的目光,小玉嬌當然也不例外。當視線碰觸到這些首飾的時候,小玉嬌整個人都顫了一下,目光變得溫柔如水,充滿憐惜,“天呐,世上竟然有這麼透的翡翠!這累絲竟能做成樓閣!我的娘,這到底是怎麼做出來了!”

然後她迫不及待地問:“這得多少錢?”

薑雍容問:“夫人,您問哪一套?”

小玉嬌翻了個大白眼:“廢話,當然是兩套!”

薑雍容微微一笑:“夫人,您恐怕隻能問一套。”

小玉嬌怒了:“你什麼意思?”

薑雍容道:“我命運孤苦,先夫已逝,娘嫁不靠,流落北疆,北途未卜,周身隻剩這兩套首飾。因為夫人是全北疆最有權勢的女人,所以我把兩套都帶來給夫人過目,意思是夫人可以選自己最喜歡的一套。原因無它,這首飾太過貴了。一套八十萬兩,一套六十五萬兩。”

小玉嬌聽得她如此淒慘,臉色本已好看了幾分,再聽得自己是北疆最有權勢的女人,心裡更加舒坦了,但一聽價錢,頓時兩眼一瞪,話都不會說了:“什什什什什麼?!”

八十萬兩?!

六十五萬兩?!

小玉嬌從出生到這麼大,彆說花這麼多錢,就連見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而眼前這個女人,那風淡雲清的神色,就像是說“八十兩”和“六十五兩”似的!小玉嬌氣不過,狠狠道:“你莫不是想訛我吧?!”

“確實太貴,是不是?”薑雍容歎息道,“先夫原本也算是小有家產,就因這兩套首飾弄得家產中落。我想世上除了像先夫那樣癡傻的人,也沒有人買得起這兩樣,所以夫人隻選一樣便好。”

當銀子超過了某個數目,將人震暈了之後,便好像不再是銀子,而隻是數目。小玉嬌此時就是這種感覺。

她左瞧瞧,右看看,哪一個都不舍得放下,問道:“哪個八十兩?”

薑雍容道:“以夫人的眼力,定然是看得出來的。”

小玉嬌有心試一試薑雍容是不是說實話,故意指著那套道:“定然是這套累金了。”

薑雍容遲疑一下,還是道:“夫人高看那一套了。有道是黃金有價玉無價,累金那套勝出工藝出眾,舉世罕求。但翡翠的這套更為難得,夫人請看這水頭光澤,無一顆不是傳世之寶。”

“是呀是呀,這翡翠可真好看,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笛笛在旁邊一臉天真地開口,“不過這對玉嬌夫人來說肯定算不得什麼,玉嬌夫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看上這一套,大約是衝它難得齊全吧?”

這話讓小玉嬌甚為滿意,瞥她一眼:“你這小丫頭,倒有幾分見識。”

笛笛立刻殷勤笑道:“我聽說玉嬌夫人成親當晚,督護大人就送一隻鐲子給夫人,大家都說那隻鐲子價值連城呢!想來就算比不上這些,一定也很了不起了。”

這話小玉嬌就不高興聽了,她命人:“把我的首飾盒拿來。”

這是要開始炫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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