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兩人都沒再多說,一起掛了電話。
沈秋戟退出通訊界麵,在微信那裡找到顧媽媽的好友,將雲州酒店的定位給她發了過去,退出之後,沈秋戟看到顧絨的扣扣彈出了一條好友申請——申請人的頭像是個穿著紅色旗袍沒有頭的女人,而申請備注則寫道:顏娉。
多虧了419宿舍這段時間整天在吃瓜,沈秋戟對“顏娉”這個名字還有些印象,但是他不知道顏娉為什麼要加顧絨,在他的記憶裡,顧絨和這個女生好像也沒任何聯係。
但沈秋戟不會替顧絨做決定,他沒有理會這條好友,既不同意也不拒絕,就像沒有看見過一樣熄滅手機屏幕,翻出紙筆開始畫叫魂所需要的器具,做好一切準備後就靜靜等待顧媽媽到來。
顧媽媽是在早上六點班左右到的雲州酒店。
現在是冬天,天亮得晚,走在外麵的路上還覺得是夜晚,一點黎明的光線都尋不著。
和顧媽媽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個長相和顧絨有五分相似,但是五官和麵部輪廓都要更硬朗鋒利些的男人,看年紀應該是顧絨之前提到過的哥哥。
酒店前台把他們兩人帶到了顧絨和沈秋戟房間。
他們進來時,沈秋戟剛給餐廳打了電話,要他們送過來一份白粥,正在喂顧絨吃早點。
於是顧媽媽和顧絨哥哥進屋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顧絨裹著被子神情呆滯地坐在床上,他身旁的人將勺裡的白粥吹溫後遞給他嘴邊,顧絨稍作停頓,便低頭安靜地吃掉粥。
沈秋戟喂一勺,他就吃一勺,乖得不得了。
顧媽媽直接朝著顧絨的方向奔去,捧住顧絨的臉檢查青年現在的情況。
觸手的冰冷體溫讓顧媽媽心尖一顫,可在瞧見顧絨還睜著眼睛有呼吸後,她又像是喜極露出個哭笑,摸著顧絨的額頭問他:“絨絨,我是媽媽,你還認識我嗎?”
顧絨望著眼前風韻猶存的女人,眼神迷離恍惚,呆了幾秒後還是點了點頭:“媽媽。”
“誒……”顧媽媽有些哽咽,她垂下眼睛,剛剛進屋時她滿心滿眼都隻有顧絨,此刻才注意到屋裡隻有一張床。
她怔了兩秒,然後抬頭看向顧絨身邊還端著粥碗的沈秋戟。
這個男生她認得,不隻是記得聲音,還記得樣子,剛開學她送顧絨來覃城大學時就在宿舍裡見過,好像是顧絨鄰床的男生。
沈秋戟將碗勺放在床頭櫃上,表麵冷靜,實則心裡還是有些緊張地和阿姨問好:“阿姨你好,我就是沈秋戟。”
“你好,我是顧絨媽媽,這是顧絨的大哥,他和我一樣擔心顧絨,就都一塊過來了。”顧媽媽頷首,神色淡淡,臉上除了對顧絨的擔憂以外旁的什麼情緒都瞧不出。
她對著顧絨大哥招招手,讓他把手上拎著的袋子拿過來,開口詢問沈秋戟:“叫魂要的剪刀、大米、冥紙還有香我都拿著,顧絨小時候穿的舊衣裳我也帶過來了,應該就是這些,我有沒有漏下什麼?”
“沒有。”除了顧絨小時候穿過的舊衣以外,其他東西沈秋戟都有準備。
叫魂是得準備丟魂之人穿過的衣服,不過不一定需要是小時候的,隻要穿過的都可以。
沈秋戟覺著顧媽媽語氣裡透著對叫魂順序的熟稔,忍不住問她:“阿姨,您好像很了解叫魂的過程?”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顧媽媽慘然一笑,望向顧絨目光中滿含心疼,“顧絨小時候也丟過一次魂,我請神婆為他叫了整整七天的魂,他才回來。”
顧絨能夠回來她很高興,心中卻也生了一抹揮之不去的擔憂。
“但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一直很擔心他,我想讓他在家裡好好呆著,可是孩子長大了怎麼都不聽話,打他罵他我又舍不得……”
說著說著,顧媽媽就紅了眼眶,聲音還有些哽咽——而現在看到顧絨這樣的情況,她並不感到意外,隻是覺得她一直擔心提防著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七天?”可是沈秋戟聽著顧媽媽說的叫魂時間卻覺著不太對勁。
他不顧時間大半夜的給顧媽媽打電話,就是怕時間耽誤久了,顧絨的魂難以叫回來。
一般來說丟了魂之後,一天之內是最好叫魂的,超過三天就比較難了,而七天又是一個極為特殊的轉折點——因為七天這個時間,還涉及到另外一種民俗。
人死後,會在七天後回魂,稱之為回魂夜。
所以人如果丟了魂,就算什麼都不做,在七天後魂魄也可能自己回來,但這不是什麼好事,甚至還不如不回來。
因為那天如果是回魂夜,到了第八天,丟魂的人就會死。
假設第七天丟魂的人沒有回魂,而丟魂人的假人在超過七天後再舉行叫魂,且叫魂成功了,那就需要思考另外一件事——被叫回來的魂,到底是不是丟魂人自己的魂。
沈秋戟皺眉下意識地問顧
媽媽:“顧絨小時候丟魂叫了整整七天?那真是叫魂嗎?”
顧媽媽聞言赫然抬頭,盯著沈秋戟看了幾秒,她沒有正麵回答沈秋戟的問題,而是轉頭看著四周,問道:“叫魂越早開始越好吧?現在天還沒亮,我們趕緊開始叫魂,叫魂的神婆在哪?”
“顧絨的魂——”沈秋戟語音微頓,“我來叫。”
顧媽媽看向沈秋戟的目光更為複雜:“你?”
“對。”沈秋戟神情冷靜,沉著回她,“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顧絨出事的。”
這既是沈秋戟的保證,也是在側麵向顧媽媽承認他和顧絨的關係。
但其實即便沈秋戟不這麼說,顧媽媽也早已發現了端倪,也或多或少猜到了顧絨和沈秋戟現在是什麼情況,畢竟兩個男人在外麵開房,若無特殊情況,是不可能睡一張床的。
哪怕不談床的事,如果他們真的隻是普通室友,沈秋戟或許會擔心顧絨,卻絕不會做出這樣的承諾。
顧媽媽現在思緒亂的很,可她無暇去管這些事,她現在隻想顧絨好好的。
“好。”顧媽媽沒有對沈秋戟的話做出任何質疑,她把顧絨哥哥帶來的招魂事物遞到沈秋戟手裡,繼而後退半步,對沈秋戟說,“你開始吧。”
沈秋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椅子作梯,站高後把屋子上方的煙霧警報器打壞——這個東西如果能夠正常發揮功效,那他們根本無法在屋裡燃香和燒冥紙。
可這些事情都必須在這間屋裡的完成,因為顧絨是在這裡丟的魂。
隨後沈秋戟就在床頭前點了三柱香,又在床尾燒起一盆冥紙,再扶著顧絨在床上重新躺好。
顧絨乖乖地仍由沈秋戟擺布,他的思維和動作好像都越發遲緩了,躺平後才想起問沈秋戟:“又要睡覺嗎?”
“嗯。”沈秋戟柔聲和他說,“你閉上眼睛,等我叫你時你再睜開眼睛。”
顧絨應了一聲,闔上眼簾:“噢。”
沈秋戟摸摸他的頭發,最後在他枕頭底下塞了一把剪刀,叫魂的準備就做好了。
接下來,便可以開始叫魂——
沈秋戟將顧絨幼時的舊衣擱在門口,讓顧媽媽拿著顧絨昨晚穿過後脫下衣物在手裡淩空於顧絨頭頂不斷抖動,沈秋戟立在床畔,和顧媽媽對視一眼後便也垂下眼睫,低聲念著叫魂的詞。
顧絨的哥哥則走到門口,朝著門裡問:“顧絨嚇掉的魂回來嗎?”
他每問一次,顧媽媽就要做出應答:“顧絨回來了。”
如此反複——直到門口的衣物立起。
喚了約有十次過後,在火盆的冥紙徹底燃儘之際,他們終於見門口的衣服立了起來,與此同時,閉眼睡在床上的顧絨身體也極為僵硬,好像木板似的立直坐起,三人霎時屏住呼吸,沈秋戟右手作掌懸在顧絨腦袋上方,打算等顧媽媽喊完最後一聲“顧絨回來了”時拍下,寓意將顧絨丟掉的魂拍回體內。
而顧媽媽也順利喊完了最後一聲。
可就在沈秋戟低頭看向顧絨,高懸的右掌要拍下之際,顧絨猛然又睜開了眼睛,其中一隻眼珠望著左側顧媽媽的麵容,像是受她呼喚回來了。但顧絨的另外一隻眼睛,卻咕嚕嚕扭轉著看向沈秋戟,眸光陰鷙死死地盯著他,喉嚨裡發出怪異詭笑,抬手以常人不能擁有的力氣,重重將沈秋戟推開:“咯咯咯……”
哪怕是沈秋戟,都被他的力道搡得接連後退兩步才堪堪站穩。
可以想象今日如果來叫魂的是普通人,恐怕早就被顧絨推得砸到牆上去了。
床上顧絨啟唇,唇瓣張合著說話,出喉的調子卻尖細銳利,像是一個女人捏著嗓子,用柔.媚的戲腔說話在對沈秋戟:“原來是你攔著我的郎君,不讓他和我團圓的嗎?”
末了,顧絨還嘶聲力竭的大喊:“誰都不能阻止我和郎君相守!”
如此,便是叫魂失敗了。
並且是最失敗的一種——他把不屬於顧絨的魂,叫到了顧絨身體裡。
“狂妄邪祟!”沈秋戟陰沉著臉,低喝一聲伸手上前,正要將不屬於顧絨的魂從他體內抓住。
顧絨“嗬嗬”笑著,在沈秋戟的手要碰到他身體的刹那陡然倒下,與此同時,門口立起的衣服也跟著癱成一團,回恢複原狀。
眾人隻看到顧絨再次閉上雙眼,身體像是失去所有支撐,軟綿綿的往後倒去,癱軟在床上不省人事。
“絨絨!絨絨!”顧媽媽連喊了顧絨兩聲名字,撲上去抱住顧絨。
沈秋戟伸手摸向枕頭底下,將剛才塞進去的剪刀拿出。
那剪刀放進枕下時還是完好的,現下卻斷成了兩半,沈秋戟默然地望著這把剪刀,不言不語,片刻後他才道:“叫魂失敗了。顧絨的魂……叫不回來。”
“不可能……不可能……”顧媽媽抱著顧絨的上半身,不敢置信地喃喃,然後失去了所有冷靜,竭聲喊道,“不可能叫不回來的!”
“崢嶸!”她轉頭看向顧絨的哥哥,抽泣道,“給你爸爸打電話,讓他聯係之前那位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