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漸漸上了年紀之後,陳淮安就生的沒有當初那般粗野了,胡子也變的柔順了,眼角尾紋深深,再兼他在家裡也不發火,總是笑眯眯的,一派慈祥之相。
他屬於越老相貌越好看的那種男人。
於老院子裡翻騰了半天,他也不知從什麼地方翻出張櫻木小床來,也不用彆人,自己一個人拆卯子,重新清洗,上新漆,然後再涼曬乾了,重又將一張小床組合到一處,待錦棠和阿荷抱著小彥寧來看時,正午的陽光下,一張櫻木質的小床,已然嶄新落成。
阿荷和錦棠對視一眼,阿荷道:“娘,我覺得皇後見了這東西,肯定會親自提退婚的。”
錦棠也是忍不住的笑:“也是你爹一番新意,娘瞧著挺好的。”
這櫻花木的小床,通體呈粉紅色,床沿上雕滿了各式各類盛放的花朵,你彆說,小的時候小阿荷頂喜歡這張小床了。
兩個弟弟,隻要他們喜歡的,阿荷都隨他們,唯獨這張小床,她從小就獨自一人占著,自己不肯睡,也不肯給倆個弟弟。
望著小床,她也是笑,如今再看,這張小床可真醜,又柴又醜。
轉眼入了夜,就該要入宮了。
羅錦棠在京城經營酒坊多年,錦堂香如今是大明國中第一大酒牌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用陳淮安的話說,羅錦棠每日睜開眼睛,就有幾百兩銀子自己生著腿,跑到她的床底下臥著。
這般的富翁,打扮起女兒來,自然也是窮儘其奢。
桃紅色緙絲麵的短襖,外罩胭脂紅的披帛,軟銀輕羅百合裙,再兼一雙黑底紅麵小繡鞋,小阿荷要打扮起來,簡直明豔欲滴。
羅錦棠親自替她妝了一回胭脂,早晨的朝霞映著,原本少女的瑩肌雪膚,叫這鮮衣豔妝一襯,簡直美不盛收。
啟寧和儒寧兩個本該去上學的,磨磨蹭蹭不肯走,一個要扯姐姐的裙子,一個要揪她的頭花兒,直到陳淮安進來,大手一抓,將倆人一左一右,這才給抓走了。
出了陳家,母女仿似兩朵嬌花似的,坐著馬車,就要入宮去了。
一路上,錦棠心裡盤算的,是既朱玄林真的已經回了京,那麼,自己怎麼才能哄著那孩子,把當初陳淮安和陳澈兩個指了的婚給退了去。
而小阿荷心裡,卻是在想一樁舊事。
卻原來,皇後所生的那個比小阿荷隻小著一歲的小公主,恰是在康維楨的小兒子砸破朱玄林腦袋的那一夜,在宮中溺水,淹死的。
當時和小公主一起玩的,就是陳以荷和趙香荷兩個。
小公主去世之後,皇後哀痛欲絕,便遷怒於陳以荷與趙香荷兩個,每日哀求著皇帝,要叫趙香荷和陳以荷兩個給小公主陪葬。
便再是失女之痛,皇帝當然比皇後更理智,大臣家的女兒,又怎麼可能給他的女兒作陪葬,所以,他並未說什麼。
不過,那段日子可是真難熬啊,阿荷因為康康砸破了朱玄林的腦袋,每隔一日,就得入宮去探望他一回。
而每回入宮,必要叫皇後給叫到坤寧宮去。
去了之後,皇後也不說什麼,隻把小公主曾經穿過的衣服,鞋襪 ,用過的首飾全擺出來,就一樣樣的叫小阿荷來替她疊,替她整理,整理完了,還要叫小阿荷跪到小公主的靈前。
每每跪到深夜,靈房裡陰森森的,就隻有小阿荷一個人。
那段日子,她著實被嚇的不輕。
回到家裡,也總是作噩夢,夢見溺水的小公主哭著來求自己,求自己去救她。
那簡直是阿荷一生之中,最難忘,也最難過的一段日子了。
再後來,據說是太子朱玄林主動擔下過失,說是自己帶小公主的時候,不小心把小公主帶到水邊,小公主才溺的水。
至此,朱玄林替她背了罪,皇後的報複之舉這才消停了。
但事實上,阿荷比任何人都知道的是,當天晚上,她因為康康砸破了朱玄林的頭,跑去給朱玄林賠罪了,真正陪伴著小公主的,是趙香荷。
當時,趙香荷恰是在湖邊遇到了前來大明作客的高麗王世子,王世子因為趙香荷生的可愛,多逗了她兩句,她鬆開了小公主,小公主自己跑出去,這才溺死的。
所以,在屋子裡出現那把琴之後,再聽康芷堂說,高麗王世子叫人暗殺於半途,阿荷忽而就明白過來了。
那高麗王世子,肯定是皇後的人殺的。
那把伽耶羅琴,琴譜,肯定是皇後派人放在她屋子裡,用來栽贓她的。
而栽贓她,就可以把高麗王世子之死,栽贓到整個相府。
皇後始終不曾忘記過小公主的死,她不但想退婚,她甚至想狠狠的打擊陳澈與陳淮安,乃至整個陳家。
她這是想要複小公主之死的仇。
那麼,無論她還是趙香荷,皇後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阿荷今夜除了退婚,更得把小公主之死掰扯清楚了,叫皇後從此不再嫉恨相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