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太過緊張,她的聲音有點大。
哧——
司機一個刹車,微微驚詫的表情從後視鏡中傳來。
車上零星幾個乘客也麵色怪異地望了過來。
好幾道目光在背著書包渾身淋濕的高中生少女,以及,衣著怪異,長發飄飄但是美麗異常的“瞎子”男人身上來回掃過。
更彆提,後者還企圖對女孩子“動手”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在左眼寫著“禽獸”,右眼寫著“敗類”。
大祭司:“.......”
美麗的海妖臉部微微抽動,然後麵無表情地收回了手,轉而望向窗外。
總算捱到了下車,大祭司第一個走下了車門。
江昭也跟著下來,這時候,她全身都已經乾了。
後來她才知道,對方伸手不是要消除她的記憶,而是僅僅隻是想要幫她烘乾衣服而已。
“對不起啊,我誤會你了。”
少女臉頰紅紅,亦步亦趨地跟上海妖的步子,
“你真的是一個言而有信的好妖怪。”
大祭司:“........”
他不再跟她搭話,隻是想快點把人送到家,然後消除這段莫名奇妙的回憶。
不過,沉浸於自己世界中的大祭司完全沒有注意到,明明自己應該不知道對方的住處,
可他卻走在前麵,輕車熟路地抵達了少女的家門。
江昭發現了這一點,她微微一怔,卻什麼也沒說,而是在即將到門口的時候快步越過男人,拿出鑰匙。
這是一座十分老舊的樓房,從十三歲開始,江昭就一個人住了。
她打開燈,正打算給梵音倒一杯茶。
然而對方語氣冷淡地叫住她,
“現在可以了吧。”
江昭愣了愣,眼底流露出顯而易見的落寞。
不過她沒有說什麼反悔的話,而是乖乖躺在了床上,全然一副信賴的模樣。
在海妖冰涼的指腹即將落在額心的刹那,少女突然開口,
“我叫江昭,日月昭昭的昭,你呢?”
“.......”
大祭司身體一僵,他定定地看了她許久,最終沒有搭話,隻是將指尖點在了她的額心。
——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袖角。
平展柔軟的鮫紗被捏出幾分褶皺。
江昭望著他,那雙蜜糖般的眼睛在燈光下仿佛盛滿了一片銀河,
“反正,醒過來之後我也不會記得,能不能告訴我一下你的名字?”
“........”
大祭司盯著她,仿佛要透過那雙乾淨而美麗的眸子看到另一個人。
片刻無言,
指尖下,淺藍色的妖力泛起漣漪。
少女期待的目光逐漸暗淡,視線開始模糊,終究她沒能等到回複,隻能無力的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燈光暗下,房間內瞬間安靜下來,隻剩少女綿長而柔淺的呼吸。
漫長的沉默過後,大祭司安靜地注視著她。
“昭昭......”
一道清潤喑啞的嗓音在黑暗中緩緩歎息著,宛如淩晨時,海邊徐徐拂過的冷風。
冰涼的指腹輕顫著,從江昭的額心劃過臉頰,最後落到纖細的咽喉間。
溫熱,柔軟,脆弱。
這是獨屬於人類少女的觸感,下麵是跳動的脈搏,仿佛輕輕一碰就要破碎。
大祭司有些刹那的失神,沉溺於冰冷褪色的記憶之中。
【我叫沈昭昭,日月昭昭的昭昭,你呢?】
黑白的影像裡,少女笑得眉眼彎彎。
而當時,初次上岸的大祭司還是海妖一族的小殿下。他躊躇了一下,還是答了實話。
【梵音.......沒有姓。】
少女愣了愣,蜜糖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狡黠,於是她隨口打趣道,
【這樣啊,那你以後跟我姓吧,我沈家大小姐什麼都有,唯獨缺一個入贅的漂亮小夫婿。】
【.......誒?】
他當真了,並且以為麵前的這個人類少女在向他求愛。
梵音愣住,麵色逐漸燒紅。
後來很久以後,即將繼任王位的梵音愛上了一個叫昭昭的人類少女。
分彆的那天,她赤腳站在高高的礁石上,紅裙在海風中翩飛,豔極的色彩像極了嫁衣,
少女笑得那樣甜,
【沈梵音,我等你回來娶我啊——】
洶湧的海潮撞擊在礁石上,極其大片雪白的浪花,淹沒了她的身影,
猝然變成大片刺目的紅。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尖銳滾燙的灼痛感從雙眼燃起。
大祭司捂住了眼睛,掌心卻隻碰到一片冰涼的雪紗,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緊。
然而下一秒,他的身體驟然一僵。
似乎是察覺到什麼,他倏然鬆開手,看向窗外。
明明雙眸被雪紗所遮掩,卻依舊讓人感覺到了某種凜冽森寒的視線。
濃重的黑暗中,一雙腥紅的眼睛正窺探著他。
那並不是空洞的黑暗。而是一種仿佛鮮血般的,
——黑暗,
對方陰暗的眸光中,映出海妖那過分美麗的麵容。
仿佛黑夜中,透過冰涼的海麵看到天空的滿月,皎潔柔亮,輪廓溢散著淡淡輝光。
美麗得不可思議。
黑色的大妖盯著他,沙啞粗糲的嗓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耳,仿佛魔鬼的低語。
“你犯規了。”
“——沈梵音。”
............
昨晚的暴雨洗去了所有的黑暗和血腥,A市重新回到往日的安寧,
進入七月的天氣越發炎熱起來。
《黑聲》經過幾輪激烈的角逐後,沈澤西成功進入了決賽。
為此,趙寧遠最近幾天忙得原地起飛。
實際上,所有人,包括趙寧遠這個經紀人原本隻是將沈澤西當做踢館賽一日遊,
畢竟前不久《黑聲》才曝出退賽醜聞,當時因為二殿下熱度正高,恰好拉來充個場,轉移一下觀眾的視線。
然而誰也沒想到,沈澤西自踢館賽進入開始,就一路高歌猛進,每次排名都是第一,甚至將無數曾經紅透半邊天的歌手碾壓到了泥土裡。
“這是其他選手的決賽曲目單,我研究了一下,做了筆記和批注,你看一下吧。”
沈澤西抬頭,將聞朝陽手裡的文件接了過來。
如今,後者徹底沒了脾氣,他已經被沈澤西的聲音完全征服了,心甘情願地成為了少年的專屬詞曲人。
他的歌和海妖一族不同的悠遠輕靈,對方的風格十分多變。瘋狂的金屬搖滾,溫柔的自我救贖,掙脫牢籠的自由瘋狂,絕境之下的痛苦......
一首又一首,在《黑聲》的舞台上重新綻放,而聞朝陽這個名字也因為沈澤西重新回到了大眾視野。
不過能夠得到海妖的認可,不得不說,這個人類,的確是個奇才。
不過沈澤西唱過的所有歌曲中,依舊是《第七海域》熱度高居榜首。這些天趙寧遠已經開始著手製作專輯了。
“好,我知道了。”
二殿下看完,點頭放在一邊。聞朝陽又叮囑了幾句,才轉身離開。
這時候,少年看了看手機上的未接電話,眉心皺起。
麗亞不明所以——
“殿下,怎麼了嗎?”
“你知道大祭司這幾天在做什麼?似乎從那天踢館賽之後,就很少見到他了。”
沈澤西還想找他說說決賽幫忙伴唱和聲的事情。
因為《黑聲》總決賽的規則裡,第一場可以允許請一個助唱嘉賓。
一般而言,專業歌手的朋友通常也是音樂圈裡有名望的歌手,後者蹭到了節目的曝光,而節目組也能引來一波新的流量。
互利互惠,算是綜藝裡的一貫手段。
沈澤西火了之後,尋來打好關係的歌手也不是沒有,
最後想來想去,二殿下還是想找最親近的大祭司來幫忙。
因為自幼在梵音身邊長大,這位大祭司對少年來說,更像是扮演了父親和老師的角色。
可麗亞絞儘腦汁想了半天,最終也隻是搖搖頭。
“您知道,大祭司向來行蹤莫測。”
沈澤西垂下眸子,筆頭點了點桌子,最終還是將助唱嘉賓的名字空下了。
《黑聲》年度總決賽即將到來,今年與往年不同,最終的決賽場地布置按照了演唱會的形式舉辦。
門票一上線便在幾十秒內全部售空,現場的觀眾人數達到了萬人。
這一季《黑聲》碾壓了國內所有的音樂綜藝,如今火得一塌糊塗
還不等比賽開始,隻在彩排的時候,就有無數粉絲和媒體蹲在遠遠的高樓上,或是場地外圍違規偷拍,天天都堵得人山人海。
為此節目組不得不加強了安保。
其中,唯有二殿下的粉絲最守規矩,看得不少歌手愛豆都十分羨慕。
決賽的籌備開始緊鑼密鼓地開展起來,每一個選手都卯足了勁兒想要爭奪桂冠。
沈澤西也不例外。
隻是他沒想到在樂室練歌的時候,恐怖的嶽父大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
男人眉眼鋒銳俊美,身姿極其高大頎長,雙手環胸,像極了一頭棲息懶散的深淵凶獸。
他站在光線略暗的拐角,掌控著恐怖力量的八尾貓半隱在黑暗之中,
見少年回頭,大貓立刻眯起眼,冰冷的墨綠眼瞳流轉過危險神秘的銀色虹光。
二殿下:“..........”
他麵無表情地滾了滾喉結,腿窩子有些軟。
被狠狠揍過幾次之後,二殿下總算理解了當初為什麼封七七總是攔著他不讓見人。
沈澤西一直以為所有人都太誇張了。
然而現在看來,自己著實太天真了些。
然而不知道,明明自那次慈善晚宴之後,沈澤西已經儘量避免見到這位可怕的嶽父大人。
然而後者就像是揍他揍上了癮,隔三差五就要提留著他領子,拖到海上揍一頓。
開始還有些正當理由,但是到後麵.......
【你竟然敢騙彌月!】
嶽父大人一邊怒不可遏,一邊狠狠地一拳將少年揍飛。
【還捅了她一刀!!!】
“..........”
雖然演技被肯定,二殿下很是高興,但是......
——裴辭做的事情關他沈澤西什麼事?!!
“那隻是......咳咳.......演出來的故事.......”
為了自己的小命,二殿下這次沒喊爸爸。
然而對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一如往常般將沈澤西揍成一條死魚之後,大貓總算舒服了。
他甩了甩尾巴,揚長而去。
於是那天之後,沈澤西回來就推掉了所有關於《妖貓諾》的宣傳。
躲進家裡,專心練歌。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躲過嶽父大人的魔爪。
然而事實證明,小魚兒太過單純了。
否則,這一刻,沈澤西就不會在鏡子裡看見那個恐怖如斯的男人。
封九僵硬地站在門口,藏在肘彎的爪子捏緊又張開,再捏緊。
他盯著房間裡麵的海妖少年,麵色越發難看起來。
天知道,他老婆為什麼要粉這麼個玩意兒!
竟然還要讓他來專門來要這小子的簽名照!!!
八尾貓大人氣炸了毛,無論老婆說什麼,他打死都不來。
然而後來,被可愛的老婆一頓撒嬌,摸頭,捏爪。不覺,就暈暈乎乎地答應了。
於是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不,或者說,大貓已經蹲在電線杆子上盯了小魚兒一天了。
眼看天色已晚,馬上要回家交差,封九這才不得不現身堵堵在了門口。
可沈澤西才不知道未來的嶽母是自己的媽媽粉,他隻是單純以為,這位恐怖如斯的八尾貓大人又要來揍他了。
“..........”
當機立斷,二殿下轉過身,拋棄無所謂的尊嚴,撲通跪地。
“我錯了,爸爸。”
少年義正言辭,痛心疾首。
“可那都是裴辭做的,不關我的事。”
封九:“..........?”
有那麼一刹那,這討厭的小白臉魚跪地的姿勢,竟然跟他的貓崽子有一種驚人的神似。
父親大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隻是僵硬著一張臉,顯得越發凶狠嚇人,
腦海裡想著要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到簽名照,封九破天荒地沒計較對方的稱呼,隻是彆扭地應了一聲。
“嗯。”
然而沈澤西卻立刻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震驚萬分地抬頭,一時啞然。
【這貓.......假的吧。】
然而下一秒,對方身上可怕的低氣壓就讓睡二殿下瞬間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於是一時間,空氣陷入僵局。
馬上就要決賽了,沈澤西可不想帶傷上場,他目光瞥過男人的臉色
隻見嶽父大人的神情陰沉可怕,眉峰結著冰霜,森森的寒氣撲麵而來。
總而言之,是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將他剁椒魚頭的架勢。
“.........”
二殿下吞咽了一下,嶽父大人俊美陰沉的麵色讓他不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忍不住露出最好的姿態。
“您今天來,是有什麼事嗎?”
少年的語氣謹慎而恭敬,
“.........”
封九抿緊了唇線,全身的肌肉越發僵硬。
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難道要說,我妻子是你的粉絲,她真的超級超級喜歡你,所以能不能給我一張你最帥氣的簽名照.........
不!
這會崩人設的!!!
八尾貓大人麵色陰沉,頭一次陷入了這般難堪的境地。
甚至煩躁得他都有點像狠狠得用尾巴抽這個沈澤西幾下。
做什麼不好,偏偏去演戲。
氣死大貓了!
好半天,沈澤西都沒有等到對方的回複,隻是空氣中的大妖威壓愈發可怕起來。
二殿下麵色冷靜,實際上心裡很虛。
“.......裴辭最後死得很慘,一卷草席就葬了,還被人挖了墳。”
封九:“..........???”
猝不及防地。
——他被劇透了。
看到彌月死的那集,八尾貓大人就匆匆跑來揍人,他還沒來得及看大結局呢!!!
大貓更氣了!
渾身的殺氣嗖嗖嗖亂飆。
二殿下身子一僵,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說得不對。
然而此刻,天色已然暗下,封九趕著回家跟老婆交差,他有些著急了。
“照片........把你的照片交出來。”
男人的語氣冰冷極了,像是極為森然的威脅。
二殿下冷汗直冒,一時間竟是拿不準對方的目的。
【難道是........】
他悚然一驚,
【遺照?!】
八尾貓大人完全不知道對方想歪了十萬八千裡,這樣的要求讓封九感到羞恥極了,
他的語氣越發可怕起來,
“現在,立刻,交出來!”
“..........”
沈澤西小心翼翼地問,
“是,怎樣的照片呢?”
“..........”
封九陰沉沉地盯著他,
這小子,難道還要讓他說要一張你超級帥氣的照片嗎?!
突然,大貓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抬起下巴,語氣故作冷淡
“要醜的。”
沈澤西:“..........”
這........這著實有點為難海妖了。
然而二殿下最後還是不得不依言去找。
好在工作室裡最不缺的就是他的照片和各種宣傳海報。
十分鐘後,沈澤西艱難地找出了幾張不那麼好看的。
基本都是裴辭前期被各種欺負的劇照。
由於衣著破碎,身形瘦弱,臉色慘白,少了幾分海妖的昳麗,倒是多了一些病弱貴公子的美感。
封九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沈澤西,麵色陰沉。
畢竟,臉就是那張臉,除非毀了,否則怎麼也不可能醜。
勉勉強強,八尾貓大人挑了一張最模糊的。
啪嗒。
二殿下接住對方丟過來的筆,神色茫然。
——這是做什麼?
嶽父大人揚起下巴,屈尊降貴道,
“畫押。”
沈澤西:“.........!!!”
【畫押!!!】
他低頭看著海報,裡麵的自己蜷縮在監獄中,滿身血汙,傷痕累累。
一時間,不知想到了什麼,二殿下的眼神分外驚恐。
【........不畫會怎樣?】
【要被屈打成招嗎】
沈澤西捏著筆,指尖輕顫。
“您有什麼事,直接問吧。我一定如實回答。”
——難道上次約會被嶽父大人發現了嗎!
二殿下不確定地想。
而這時候,封九眼看簽名照即將到手,馬上就可以回家跟老婆交差了,然而對方卻遲遲不寫。
八尾貓大人的臉色瞬間陰沉,凶巴巴地吼他,
“還問什麼!趕緊寫!”
沒辦法,屈於嶽父大人的淫威,二殿下最終將拇指塗黑,然後萬分屈辱地在上麵摁下一個指印。
封九:“........”
他看了看海報上的指印,又看了看滿臉屈辱的小魚兒。
緩緩在腦袋上打出一個問號。
貓貓迷惑,
貓貓憤怒!
“小子,你竟敢戲弄我!”
沈澤西:“..........”
【等等,不是畫押嗎!】
作者有話要說:論如何以最凶狠的模樣要到女婿簽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