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昀負手立在原地,清冷的眸光凝視著神情萎靡不振的天子。
在他的注視下,天子艱難地支起半邊身子,細密的冷汗爬滿了額頭,撩起眼皮,眼神寵溺又無奈。
“當真是狠心得緊。”
他小聲嘟囔了一句,隨即正色道:“封王的詔書已下,作為一國之君,朕也不好改口。日後,你安心做你的閒散逍遙王,朕不拘著你,天下任你逍遙,見朕也無須行跪拜之禮。”
這是丁元深思一夜的結果。
他之前隻考慮自己,忽視阿芫的心情與意願,仗的不過就是阿芫對年少時的他所付出的那份愛護之情。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就如他的親生父親魏桁,所依仗的不就是常林對他的愛?
誠然,他可以用皇權得到阿芫的人,但得不到心又有何意義?他不是常林,做不出斬斷所愛之人的翅膀,就為把所愛之人囚禁在身邊的事,雖然常林與魏桁之間除卻情愛,還摻雜家仇的緣故。
秋昀質疑地打量著他。
眼神清亮柔和,不複昨日初見時那般深邃難懂。
麵色委頓,神情隱忍,一縷發絲緊貼額頭,額頭冷汗頻出,凝結成珠,滾滾而落,顯得有些狼狽。
鎏金香爐冒著嫋嫋霧氣。
青煙繞香爐,散發出縷縷幽香。
嗅著清淡的龍涎香,他心神稍緩,再看對方,眸色也溫柔了些許。
秋昀心知對方是有意如此,小心機罷了,倒也不叫人討厭:“你的傷可上過藥?”
聞言,丁元儘力忽視的羞恥感霎時席卷全身。
他哀怨地望向秋昀,對方今日身著絳紗袍,頭戴遠遊冠,腰佩山玄玉,清雅之餘,又添了分矜貴之氣。他越看心中越委屈,這身朝服他早先便備好了,隻待人來就能穿,心中還隱隱期待過親手脫下這身衣服……
可倆人久彆重逢後,彆說脫下這身衣服,便是把酒言歡也不曾有,直接打得他下不來床,打的還是難言之處。
秋昀眉峰一挑:“沒叫禦醫?”
丁元漲紅著臉,憋屈的彆開臉,埋在玉枕上,悶悶道:“沒有。”這種傷他怎麼好意思叫禦醫來看?
秋昀輕歎了口氣,他昨日也是氣急了,下手有些重。
說到底,丁元在他眼中就是個孩子,他年長對方不知多少歲,又何必與他計較?
思及此,他輕步上前,撩.開衣擺坐在床沿邊:“我幫你看看傷,回去給你配藥送過來。”
“不要!”
丁元聞言激動地滾到龍床裡邊,動作間扯到傷處,疼得他神色一獰,卻又怕對方擔心,連忙解釋道:“我皮糙肉厚,養幾日便好了,你——”
“陛下,我聽說你受傷了?”
丁元話還沒說,一道聲音伴著殿門同時傳了進來。
秋昀扭頭望去,就見一身形高大的男人闊步走來。行走間散發著一股迫人的氣勢,給人一種難以高攀的感覺。
他似是沒料到寢殿內還有旁人,怔了片刻,目光複雜地在倆人身上環視:“你便是盛芫,陛下新封的逍遙王?”
“你怎地來了?”丁元緊皺著眉峰,厲喝道:“德廣!”
“殿外無人看守。”來人解釋了一句,揮退匆匆趕來的德廣,挑剔地打量著秋昀。
秋昀也在端詳來人,能自如地進入寢殿,想來便是丁元的舅舅雲王常林了。
其實他也有些疑惑,雲王為何會把到手的天下送給丁元,難道真是隻愛美人不愛江山,所以連帶也愛屋及烏?
倆人互相審視,一旁的丁元顧不得身上的傷,從床.上爬了下來,不動聲色地站在秋昀麵前,擋住常林的目光,淩厲地凝視著他:“誰與你說朕受傷了?”
“我是關心你。”
常林劍眉微皺,眼神不怒自威,便連說出來的話,也帶著上.位者的氣勢。
“關心?”丁元冷嘲道:“你要真關心朕,就應該把魏桁送去地下給被他害死的人請罪。”
“他是你的父親!你怎能直呼——”
“行了。”丁元大喝一聲,打斷他的話:“以後沒事少進宮,不然看見你,朕就後悔當日沒直接斬下他的頭顱!”
從秋昀的角度,能看到常林眼底勃發的怒氣。
他目光往下,落在丁元攥緊的拳頭上。
“退下!”
“你的傷……”
“滾!”
常林也怒了,一甩寬袖,轉身大步離開。
寢殿內有片刻的冷凝。
秋昀沉思了片刻,正要上前扶著人回到龍床,就聽得一道壓抑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其實我當日是真的想斬下魏桁的腦袋,但在最後關頭,我手中的刀還是偏了。”丁元說著,轉過身來:“我那時候想的是,如果我真殺了他,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枉顧人倫、心狠手辣到連親生父親都下得去手?”
“你為何想殺他?”秋昀不知丁元與魏桁等人的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