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2 / 2)

科舉躍農門 夾心棉花糖 14152 字 3個月前

見著沈文暉依言坐下,邵璟這才接著道:“無甚大事,隻是書坊那邊該給你送分紅了,我正好要來找你,便一並捎給你了,先前你向我提及的你家舅父的私塾,我也派人去打聽過,如今已經將育嬰堂的適齡男孩送至私塾求學了,有兩個還算是讀書有點天賦的。”

哪怕是在最忙的祭祀大典的時候,邵璟也沒忘記關心一番此事的動靜,畢竟這是他自己一個人沒有絲毫借助自己皇子的身份而做成的一件事情,怎麼可能會因著身份的轉變便半途而廢了呢?

沈文暉點點頭:“既是如此,那便再好不過了,說起來還是要感謝世瑜兄能夠采納愚弟那點兒不成熟的想法,小弟也在此代那些孩子謝過兄長了。”

邵璟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道:“不說這個了,為兄做這件事情本也就不是為了一句句感謝的話的,不過,耀之如此關心百姓,此後必定是個為國為民的棟梁之才,此番可是已經準備要下場一試了?”

“正是,聖上即位,加開恩科,老師說我的文章火候還可以,此番下場,能中那是再好不過的了,若是不中,左右我還年輕,就當積攢經驗,下次再來了。”

這話當然是現編的了,以老師程勉的脾氣,怎麼可能容許自己的關門弟子如此丟他的顏麵呢?原話自然是“若是不中,便不必來見我了”。

邵璟微微一笑:“耀之這話也太過謙虛了些,以程太傅的才華,他口中的‘可以’那分量可是不一般呐,如此看來,為兄便靜等著傳來耀之金榜題名的好消息了。”

正如邵璟故意漏出的口風想要讓沈文暉有所察覺的一般,沈文暉果然也不負他所望,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的字眼:“聽起來,世瑜兄和老師很是相熟了?”

話裡的語氣帶著幾分猶豫,想來也是,一個是當代大儒,官至太傅,桃李滿門,另一個則是經商的年輕人,哪怕家中家財萬貫,可是也絲毫沒有可能搭上太傅的門路啊。

邵璟略帶窘迫地輕咳一聲:“其實,為兄有件事情從相識初始便未曾向耀之坦言過。”見沈文暉以一臉疑惑的表情回望著他,邵璟緊接著便道:

“其實,我本名並非王景,隨父姓邵,單名一個‘璟’字,家中行三。之所以對程太傅比較熟悉,乃是因為太傅還未辭官之時,有幸在小時候短暫受過太傅的教導。”

“邵”乃國姓,再加上新帝即位,在科考中為表示尊敬,他的名字也要避諱,試問天下學子還有哪一個不知道崇光帝的真實名姓的?再加上除了皇室子孫,還能有誰勞駕太傅親自教導?這樁樁件件,無疑都表明了邵璟的真實身份。

見沈文暉一臉恍然大悟之色,邵璟這才緊接著解釋道:“為兄並非刻意隱瞞,隻是初相識之際不便吐露身份,後來卻又沒了機會,這才一直拖到今日向耀之挑明,望耀之莫要介懷。”

從一個皇子的角度來說,邵璟不想同沈文暉離了心,乃是因為此人是他難得脾性相投的好友,雖說初見之時都在互相試探,到了後頭卻越發有種一見如故、知己難得之感,這種感覺是從兩個自小陪他一起讀書長大的伴讀身上從未體驗到過的。

而從一個皇帝的角度來說,他也的確不想失去這麼一個確是一心為民、滿腹才華的好幫手,或許現在來談左膀右臂為時尚且早了些。

可不知怎的,邵璟就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此人表現出來的才華,還僅僅隻是冰山一角,他也有預感,這個人一定能夠帶給他越來越多的驚喜。

說實話,沈文暉絲毫沒有料到邵璟今日前來竟是向他坦誠身份的,畢竟,二人之中占了主導地位的始終是邵璟,哪怕邵璟什麼都不告訴他,就這樣斷了聯係,隻等著他進了朝堂以後自己發現這件事情,他也沒辦法去指責些什麼。

想來,是他將人心想得過於複雜了些,現在的崇光帝,還隻是一個剛剛即位沒多久、還沒有經曆前世那般內憂外患境況的皇帝罷了,想到這裡,對上邵璟那明亮的緊緊盯著他的雙眼,沈文暉竟不自覺地內心多了一分羞慚。

“世瑜兄這是說得什麼話?隻怕小弟日後還要靠著兄長多多照拂呢。”這一絲羞慚隻是在沈文暉心頭存在了一瞬間,怎樣說他都好,或許是生長境遇不同吧,他做不到像邵璟那樣完全對對方坦誠相待。

也或許是多了前世君臣相處的影子吧,他總是會下意識地說話之前先在心裡打個轉兒再說,因為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若是因著兩人之間關係親厚,便不大講究君臣禮儀,隻怕有朝一日終會釀成大錯!

他不願見到那樣的場麵,倒還不如從一開始便給自己心裡劃定一條界限呢,因而說出口的這句話,雖在表層意思上是想借著和邵璟的私交,可因著沈文暉說話時的語氣略帶調侃,反而讓邵璟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自古帝王皆多疑,邵璟不由得內心苦笑,他才即位沒幾天,卻還是忍不住染上了像父皇一般的毛病,說話總愛藏個三分,許是連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這樣的坦誠相待裡頭竟然還存著一分的試探之意吧?

不過,幸好,耀之還是那個耀之,並不因著他的身份轉變而在態度上有所絲毫不同,他是帝王不假,可同時也隻是一個普通人,不想如父皇一般落到最後跟妻妾、兒子都離了心,更不想做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

幸好,除了阿韻,他還有一雙活潑可愛、健健康康的兒女,還有耀之這麼一個可以如同尋常君子相交一般來往的朋友,至少,還有這麼一個可以吐露心事、放鬆心情的地方!

“好說好說,那我便在宮中靜等著耀之的好消息了!”邵璟麵上一派輕鬆寫意的閒適,他今日能勉強避開父皇的耳目,來這裡小坐片刻已是不容易了,若是再耽擱下去,隻怕父皇便要心生不滿,起了疑心,查到耀之頭上來了。

邵璟可還等著沈文暉在程太傅的教導下成為他得力的左膀右臂呢,自然現在在人還未長成以前要先護嚴實了,可不能讓父皇這麼早早地發現了,於是便道:“時候不早了,耀之繼續忙吧,為兄便先告辭了。”

聽聞邵璟要走,沈文暉忍不住麵上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向來清淨的書院門口乍然多了幾個生麵孔,時間短了他還可以糊弄過去,這要是邵璟呆的時間長了,難免不會引來有心人的注意。

這樣鬆了口氣的神情落在邵璟眼裡,便不由得感到有幾分好笑,旁人都是巴不得同他再多相處一會兒,好更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呢,耀之倒好,似是巴不得他趕緊走似的。

不管是做皇子還是當了皇帝,邵璟還都是第一次享受到這樣迫不及待地趕客一般的待遇,心下有幾分新奇,但同時心裡也是更加安心了幾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是耀之和旁人最大的不同所在吧。

沈文暉可不知道邵璟在心裡確是這般想他的,若是知曉,隻怕要更加哭笑不得了,世上還能有比這般更加歪打正著的事情嗎?

此後的三個月裡,便是再有趣的事情,也比不過科舉在人們口中出現的頻率次數之高了。在禮部人手全盤出動,甚至還不得不找吏部借了幾個人來幫忙的情況下,院試、鄉試總算是圓滿在各地陸續結束了。

因著時間緊急,那些在各郡方才取了舉人功名、還想著再往上衝一衝的人,早早地在鄉試放榜後便陸陸續續地趕往京城了,近日京中客棧可謂是爆滿,當然也有因著客棧嘈雜,自己選擇租一個清淨的小院子住下來的。

沈家旁邊的鄰居王家便住進了這樣的兩位即將要下場一試的舉子,王家家中獨子身子骨弱,老兩口便想著法兒地給兒子多攢些家底,正好他們家人少地方大的,有空餘的房間出來,便拿出來租給那兩個讀書人了。

簽租契的時候宋氏還去隔壁瞧了一眼,那兩名舉子想必家中也不富裕,但客棧環境又確實一般,王家人愛乾淨,將屋子收拾得亮堂整潔,他們這才願意住進有人家的小院子吧。

宋氏這般作想著,便不免想起來自開年過後去了書院,四個來月的時間隻給家裡頭來了一封信,便再沒回過家的兒子,信上說,因著聖上要開恩科,他要在書院讓老師幫著再多查漏補缺一番,這些日子便無暇回家了。

大道理宋氏都懂,也明白這樣的確可以讓兒子不多分心,可心中還是難免掛念著,從王家出來,看著遠遠走過來的那道修長的人影,宋氏險些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帶著些許不確定地問道:“耀哥兒?”

直到那道人影走近,宋氏才敢確認這真的是自家兒子,趕忙要接過他手裡頭的包袱,沈文暉又哪裡敢勞煩母親提東西呢?趕緊避過了:“娘,沒事的,這不就到家門口了嗎?”

“爹,娘,耀哥兒回來了!”宋氏一邊推門一邊往裡走,不管是臉上還是語氣,都難掩激動的心情。的確,也不怪宋氏如此作態了,要知道,自沈文暉出生以來,包括以往在書院求學,都還沒有過這麼久不回家的經曆呢!

聞聲,沈老爺子拄著拐杖走出來道:“耀哥兒回來了啊!此番回家還要去書院嗎?老婆子,趕緊出來,耀哥兒回來了!飯還沒好的話,要不讓方源再去街上買些肉回來?”

沈文暉自進了院子以後便掛在臉上的笑意,在看見沈老爺子手中的拐杖的時候明顯一滯,先是答了爺爺的問題:“不了,老師說這些日子該教的也都教過我了,距離會試這半個月的功夫,便讓我自己在家裡好好調整一番狀態。”

緊接著沈文暉便問出口了:“祖父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多長時間以前的事情了?上次爹來信也沒告訴過我這件事情啊。”

沈老爺子用另一隻手擺擺手道:“沒什麼,就是半月前晚上起夜的時候腳下沒注意,摔了一跤,大夫已經來看過了,沒什麼大礙,輕微有點兒傷到骨頭,你爹他們就硬是小題大做地讓我拄了這麼個東西,不想你分心便沒提這件事。”

聽出來了老爺子語氣裡滿滿的渾不在意,沈文暉正了正神色道:“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不是沒有道理的,祖父可莫要輕忽大意了,這些日子都要講究些,讓娘給您熬些骨頭湯補一補。”

可以看得出來的是,沈老爺子嘴裡雖然說著“這麼點兒小傷,你們就是愛小題大做,沒病的人被這麼看著也要憋出病來了”,可麵上卻是一副很享受來自親孫子的關懷之色。

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的沈毓寧不由得含蓄一笑,說是“老小孩”還真是不假,祖父都這般年紀了,還非要嘴硬,果然,還是隻有哥哥能夠治得住他!

沈老太太則是絲毫不給麵子地戳破他的真正想法:“得了吧,你這老頭子,心裡還指不定怎麼得意呢!讓我看看我們家耀哥兒,這麼久不見,果然是瘦了,好似也高了些,瞧瞧這臉憔悴成什麼樣了!這些日子,奶奶可得好好幫你補一補。”

沈明澤看了看兒子,難道是他老眼昏花了?可再怎麼仔細看,兒子好像也還是和離家時相比,沒什麼變化啊。便辯駁似的說了一句:“娘,其實耀哥兒也沒怎麼變吧,興許是他瘦了些,這才顯得高了。”

果不其然,遭到了戰鬥力破表的老太太的一個白眼:“你這個當爹的怎麼這般粗心大意,連耀哥兒瘦了這麼多都看不出來,我就知道你這個爹當得不儘心,算了算了,指望著你來關心耀哥兒,隻怕我這輩子都看不到了!”

到最後,沈明澤竟有一種他被親娘放棄了的感覺在心間打轉,一時之間也不敢再去招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大孫子的老太太,隻得聳了聳肩膀,讓站在一旁看熱鬨的宋氏頓時一陣好笑。

數落完了沒什麼眼力見兒的兒子之後,老太太對上沈文暉頓時又換了一副笑臉:

“耀哥兒啊,咱們不理你爹那個眼神兒不大好的,看看,你這衣服都顯得空蕩蕩的,這究竟是受了多少苦才能瘦這麼多啊?放心,奶奶這些日子一定幫你補回來。”

說到最後,老太太的語氣裡竟然還揚起了滿滿的鬥誌,讓沈文暉哭笑不得:“奶奶,書院的飯食也是極好的呢,老師那裡還有專門做飯的廚娘,偶爾也會給我開開小灶,孫兒真的沒怎麼瘦呢。”

沈文暉的話顯然沒什麼說服力,便是外頭的飯食再好,能有自家做的合心意?老太太可不相信呢。

不過,顯然,會這般覺得的並非沈老太太一人,其他人隨著沈老太太的話將目光移到沈文暉顯得不大合身的衣服上,這才察覺到他似是的確瘦了許多,心裡頓時一陣心疼,不免也冒出來了同沈老太太一般無二的想法。

要知道,沈文暉的衣服一般都不是成衣,而是宋氏和沈毓寧用買回來的布匹,量著他的尺寸做出來的,按道理來講應當是恰好合身才對,由此也可以見得,許是沈文暉自己沒發覺,但他的確是瘦了些許。

看著這麼有煙火氣兒的一幕,沈毓寧略微傾著頭不自覺地彎著眼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哥哥年紀輕輕便有了功名,又或許是哥哥自上次風寒錯過會試以後吧。

具體的時間節點她也不大清楚,她隻是漸漸地感覺到,這個家的重心從祖父的身上漸漸轉移到了哥哥的身上,哥哥一回來,全家人都仿佛有了主心骨兒似的,就連祖母數落阿爹的聲音,仿佛也比平日更中氣十足些,這樣的日子,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啦~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水月清音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