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往事(1 / 2)

烏沉沉的夜空發出一陣陣悶響。黑雲翻卷,一道道閃電劃破黑暗,如一條條帶著火花的赤練火蛇遊走在烏雲中。

夜空瞬間被照亮了幾分,很快,一陣轟隆的悶雷響徹大地,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震醒。

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劈裡啪啦砸在地麵上,很快就堆積起一層層水窪。

狂風呼嘯,山林裡的樹木張牙舞爪般隨風起舞,仿佛要直接被連根拔起。

柳府裡燈火通明,下人一片忙碌。

又是一陣驚雷響起,照亮了房間內一個女人慘白汗濕的臉。她痛苦的喊叫聲淹沒在電閃雷鳴裡。

柳老爺站在門口,一臉焦急之色。他兩手不住的揉搓,腳下不停的來回走動。

房內女子一聲聲痛苦的□□不斷傳來。

有下人端著一盆盆紅豔豔的水走出來,立刻又有下人端著乾淨的熱水走進去。

那紅色蕩漾的水在雷電的照耀下更為刺眼,柳老爺心焦如焚,閃電劃過,映照出柳老爺一張青白交加的臉。

“夫人,用力!就要出來了……”

柳夫人躺在床上,發絲淩亂,熱汗淋漓。

她咬著蒼白的嘴唇身下使勁,一陣劇痛傳來,那股勁兒便又散去了。

柳夫人痛苦的搖了搖頭。眼淚從眼角劃過,她低吟道:“孩子……快出來吧!娘的寶寶……”

一旁的產婆臉色焦急,手上不住顫抖,今日柳夫人生產,情況危險,孩子一直不肯出來。再這樣下去非得一屍兩命不可。

她心內恐懼,一旦柳夫人出了問題,她也要完蛋!她心裡不免後悔,都怪她貪圖柳老爺的豐厚報酬,早知如此,她真的不該接這茬!哎,隻怕有命拿沒命花了!

產婆捏了捏發白的手指,隻得鼓起氣道:“夫人,再用力,小公子就快出來了……”

柳夫人深吸一口氣,捏緊被褥的手指已經發白。

“方大夫呢?怎麼還沒到啊!”

柳老爺聽著屋內柳夫人一聲聲的叫喚,和著天空中震耳欲聾的雷鳴聲,都仿佛重重砸在他的心尖上。

“老爺,外麵雨下的太大了!方大夫還沒有到!”

柳老爺心內如油鍋焚燒,焦躁難安,他怒斥道:“再派人去請!快點去……”

“是!”那下人也心內慌亂,連滾帶爬跑出院子,他同幾個下人一道披著蓑衣,衝進暴雨裡。

柳管家站在半開的門口,不住眺望漆黑一片的雨幕,偶爾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傾盆大雨,卻始終不見一個人影。

他一張四方臉白白淨淨的,濃黑的眉頭高高隆起。兩旁掛著的燈籠早已熄滅,隨著呼嘯的冷風捶打在牆上,很快就四分五裂了。

又一陣閃電劃過,黑暗中一道人影奔跑而來。

柳管家眼睛驀地瞪大,他大喊一聲,“是方大夫嗎?”旁邊的下人也立刻奔上來,鼓著一雙眼睛期待地瞪著那片雨幕。

一個黑色的人影驀地衝過來,帶著一身的水漬,停在了房簷下。

那人穿著深色的道袍,一身的水嘩啦啦往下淌,長袍緊緊裹在乾瘦的身體上。手上拿著的布帆已經被水徹底打濕,卷在一起,完全沒法看清上麵寫的什麼字。

他順手便將長杆靠在牆上,撈起袍擺用力一擰,那水便嘩啦啦往地上淌去,水流順著地麵流向了柳管家和下人的鞋底,兩人鞋子瞬間便浸了水,濕漉漉的冰涼。

柳管家心內浮起一股失望,揚起的嘴角便壓了下去。

那仿佛從水裡撈上來的人絲毫不客氣,擰完了袍擺,便開始奮力甩袖,水珠刹那間便四處飛揚,柳管家和下人一身乾燥的衣裳也無可幸免。兩人的臉色瞬間便黑了下去。

下人抬起袖子摸了摸臉上的水珠,怒道:“你是什麼人?那水怎麼能亂甩!我們的衣服都被打濕了!”

道士這才仿佛發現旁邊還站著兩人似的,他抬起一張濕漉漉的臉,隨著一道閃電劃過,柳管家這才看清,此人身無二兩肉,臉上眉毛胡須都被水浸濕,亂麻麻卷在一起。一雙精亮的眼睛細長,眉毛粗短,眼尾下耷,腮部瘦削,一張嘴薄而無菱。

道士嗬嗬笑了兩聲,聲音尖利,“兩位施主,貧道是明幻真人,路徑此地,豈料突降暴雨,無奈之下隻得來此避雨,不知可否讓貧道入屋休整。”

柳管家心裡不喜,但對方到底是修道之人,他隻得壓下那股勁,道:“還望道長海涵,此刻府裡夫人正在產子,實不方便迎客!就請道長在此處歇整,我讓人送件乾淨衣服過來給道長換上。”

說完他便對著一旁下人道:“阿成,你去府裡拿幾件乾淨衣裳給道長換上,再去廚房看看有沒有飯食,也給道長盛些過來。”

阿成心下不情願,但還是依言點頭,“是!”

他正要轉身回府,明幻道長粗短的眉毛一壓,那雙細小的眼睛便顯得更小了,他尖著嗓音道:“府上如此待客是何道理?我明幻真人何至於在就在你門口用飯!如此無禮於我道門中人!不怕三清懲罰嗎?”

柳管家心下更為不喜,臉色一下就沉了下去。不過一個道人,他好言好語招待,卻還如此猖狂!隻是眼下大雨傾盆,他又不好直接將其趕走,索性懶得理睬他,隻對著阿成道:“阿成,既然這位道長不願意用府裡的飯食,你便不用去盛飯了!等雨停了,便請道長自行離開!我柳府廟小,實在容不下道長大駕!”

那道人一聽,瞬間怒不可遏!想他明幻真人自從五年前闖出名頭後,何時受過此等惡氣!他撅著嘴正要大罵一通。

卻聽得大雨裡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很快一群三五人披蓑戴笠從雨幕裡闖出來。

柳管家喜上眉梢,大喊道:“方大夫!”

方大夫一身水汽,也不做停,隻道:“閒話莫說,快讓我進去看看夫人狀況!”

柳管家連連點頭,隨著方大夫他們急匆匆地進了府。

隻留下明幻真人站在門口,迎著冷風冷雨,好不淒涼。

他眼睜睜看著幾人消失在了黑暗中,一時怒氣上湧,嘴裡的罵聲也不甘地咽了下去。

冷風呼地刮過,他一個響亮的噴嚏噴出,立刻摟著濕漉漉的胳膊打了個冷戰,心裡倒是有點後悔剛才一時氣盛拒絕了柳管家。

雨勢漸漸小了,雷鳴聲也逐漸消散。

不一會,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產婆懷裡抱著一個皺巴巴紅彤彤的小孩出來,一臉喜色道:“恭喜柳老爺,賀喜柳老爺,母子平安!是位小公子!”

柳老爺連忙接過孩子,小小的孩子張著軟糯糯的嘴巴哇哇大哭著。哭聲尤其響亮。

柳老爺哈哈大笑著,興奮地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夜空中,“好!好!這是我的孩子!看看他多可愛!老宏,快看看!”

柳管家也一臉喜色,湊上前來看了看,低聲道:“小公子這鼻子和老爺可真是像啊!”

一旁下人也歡天喜地,柳府又添一子,實在是大喜!

一片喜氣洋洋中,忽的外間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此子惡月降生,克損雙親!雷雨交加,天怒人怨!前世為惡,今世討債!必定孤克親屬,不得善終!”

此話一出,院內瞬間一片安靜!隻餘幼童嗚哇大哭聲與高空中的悶雷聲聲交織。

柳老爺臉色瞬間黑沉,下人們全都屏氣凝神,不敢說話。產婆更是貼著牆角哆哆嗦嗦。

柳管家怒不可遏,知道是那道士故意報複!他立刻轉身往大門而去,卻見門口空無一人,那道士早已不知所蹤!

夜風呼嘯,門上的燈籠還在用力撞擊著門牆!細如牛毛的雨絲飄飄灑灑。

柳老爺抱著繈褓中的孩子,一張臉上是哀愁憤怒,孩子已經哭累了,正囁喏著小嘴睡得正香。

柳管家臉色難看的走過來,早知如此,他便直接將那惡道趕走!竟讓他有了機會如此詛咒小公子!

“老爺,那人已經走了,我……”柳管家心內十分愧疚。

柳老爺隻低頭看著粉嫩嫩的孩子,良久,他突然彎起眉眼笑了笑,道:“這孩子便取名永長,隻盼其長樂永康!”

隨後他又抬起頭來,麵色嚴肅,厲聲道:“今日之事,絕不能告訴夫人!誰若走漏了風聲,立刻攆出府去!”

眾人抖抖索索齊聲應下。

時間過得很快,那一晚的事情好像早已被眾人遺忘!柳永長也已經六歲了!

“小公子,快彆跑了!當心摔著!”

柳永長一身紅色錦衣,一張肉嘟嘟的臉蛋白裡透紅,看起來可愛極了!

他手腳靈活地躲過一眾下人,鼓著肉嘟嘟的腮幫子往前衝。突地前方一片粉色遮眼,柳永長一頭撞進了一片粉香中,鼻子裡全是熟悉的香粉味!

柳永長心裡一咯噔,他輕輕抬起臉蛋,便見一雙水盈盈的眼眸看著他。她頭上搖晃的步搖叮叮當當,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道五彩斑斕的光影。

柳永長退後一步,垂下頭不說話,隻一張紅潤的嘴唇嘟著,一側的臉頰鼓起,像個肉嘟嘟的粉團子。

女子輕笑一聲,聲音溫柔恬淡,她蹲下身,從腰間扯出一條雪白的手絹,輕輕地擦拭柳永長額上冒出的細汗。

“你跑什麼!這麼熱的天氣,仔細身體!”

手絹上淡淡的香粉味直往柳永長鼻端裡鑽,他隻覺好聞極了!他悄悄聳了聳鼻尖,突覺鼻子發癢,一個大大的噴嚏便噴了出來。

女子也好似也沒料到一般,手上頓了頓,柳永長一張小臉瞬間通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

女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揉了揉柳永長肉乎乎的臉蛋,道:“這麼大了還害羞什麼!告訴娘,你跑那麼快乾什麼?”

柳永長嘴巴一嘟,便道,“我要出去買蘇蘇糕!大哥都有吃,我為什麼沒有!”

柳夫人細長的柳眉輕皺,道:“什麼蘇蘇糕?”

柳永長也不管柳永豐的交代了,隻管委屈的說:“大哥昨天悄悄去蘇記鋪子買了蘇蘇糕!我隻吃了一塊就沒有了,他一個人全吃光了,我也要吃!”

柳夫人聽罷,又用力捏了捏他的臉蛋,佯裝生氣道:“好啊!你們兩個居然敢悄悄跑出去,真是翅膀長硬了!不是告訴你們這兩日外麵亂的很,全是各路行走人,讓你們待在家裡好好讀書嗎?”

柳永長心下一驚,知道自己說漏了嘴,索性撒嬌道:“娘親,我也要吃蘇蘇糕,你陪我去買蘇蘇糕吧!”

他一邊說一邊晃著柳夫人的袖子,大有柳夫人不答應他,他便要一直這樣晃下去。

柳夫人沒法,隻得應道:“好好好!快鬆手,娘的衣裳都要被你扯壞了!”

柳永長聽罷立刻跳起來歡叫了一聲,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全是滿滿的喜色。

大街上人頭攢動,車水馬龍,各種高高低低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柳夫人牽著柳永長的小手,在柳府下人的維護下來到了蘇記鋪子,柳永長踮起腳尖看了許久。這才找到昨日大哥買的蘇蘇糕。

他喜滋滋地捧著一盒糕點,拿起一塊放進嘴裡,香甜軟糯便自舌尖暈開。他不禁眯了眯眼,隨後他又拿起一塊,湊到柳夫人嘴邊:“娘親,你也吃!蘇蘇糕可好吃了!”

柳夫人瑉起嘴角笑了笑,接過糕點輕咬了一口。

柳永長見狀立刻道,“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吃!”

柳夫人無奈的笑了笑,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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